皇墓(657)
杜平猛然转身,瞳孔骤缩:“还不快灭火!”
命令一下,要不了多久,火势便被扑灭。幸亏发现得早,屋子尚未彻底烧起来,只书桌被烧得焦黑一片,皇帝身上常服也有大块地方被烧毁,腿上腰上都有灼伤痕迹。
侍卫们只一眼就看出,皇上并非死于火灾,而是在这之前就已驾崩。
他们不敢多看,也不敢多言,纷纷低下头走了出去。
杜平静静望着眼前尸体,眼睛再一次红了。她闭了闭眼,感觉心口像被刀子割一样。她深深呼吸平复心情,睁开眼仍是望着尸体,冷静下令:“宣太医,并召孙阁老黄阁老进宫。”
“是。”
屋中很快只剩下她一人。
杜平不知站了多久,邓院正急匆匆赶来,一打照面就急忙行礼:“见过郡主。”他目光向皇上望去,吓得“咕咚”一声咽下大口口水,脚下不稳向后退了退。
杜平看他一眼,淡淡道:“邓院正是个有福气的人,当年皇外祖的病是你医治,后来母亲宫中急病猝死也是你照看。皇外祖死了,母亲也死了,而你还活得好好,福气不是一般的大。”
邓院正额头冷汗唰唰而下,牙齿都在抖。
杜平又看他一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皇上怎么了。”
邓院正腹诽,这根本不用看,人早就死得凉透了,叫太医來看不过是摆个样子。可惜他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打死都不敢说出口。
他低头上前,装模像样地检查一遍,悲痛道:“回禀郡主,皇上驾崩了。”
他是真心诚意感到悲痛,两条腿止不住地抖。他觉得自己今日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了,皇上的死状一看即知,绝对是外因所致。
至于是何外因,他绝望闭上眼,傻子都能猜出是郡主。
杜平目光移到皇帝身上,沉默片刻,道:“我知道。”顿了顿,“皇上死于何因?”
此言一出,屋内寂静得诡异。
邓院正知道生死在此一举,他眼一闭,心一横,蒙着良心道:“皇上此乃猝死,伤心淤积所致。”
他说完后,久久没有等到回音,便悄悄睁开眼瞥去,只见永安郡主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她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可眼底的痛却隐藏不住。
邓院正一愣,想起郡主和皇上青梅竹马长大,心中不免悲哀。
可悲哀不过几瞬,他又为自己担忧起来,呜呜呜,今日小命不保,皇上,微臣马上要追随您而去了。
“他不是猝死,是服毒自尽。”杜平的声音悠悠传出。
邓院正怔住,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如闻天籁之音,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郡主说的是。”
听话听音,他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还能做到太医院院正之位,自然心思灵透。他一听便知郡主没有杀意。这么一来,他还不用昧着良心说谎,也算没辜负皇上龙恩。
“皇上心思郁结,只觉天下生灵涂炭都是自身罪孽,故服毒自尽,一死以谢天下。”杜平一句话敲定所有。
邓院正自不会反对。他嘴里不停应声称是,心中又有兔死狐悲之感。可怜皇上仁慈一生,被人谋害还要背上千古罪名,唉,郡主真是个狠人啊,手狠心也狠。
他心中暗叹,这座皇宫究竟何去何从?宫里那些贵人又会是何下场?
孙阁老黄阁老赶至时,丧钟尚未敲响,皇帝驾崩的消息还被瞒在宫里。
李承业的遗体已收拾干净。他躺在御书房的软塌上,双手平置于胸前,眼眸闭着,神色安详。
与这份宁静形成对比,御书房的桌案上被火烧得黑漆漆的样子,却是触目惊心,不禁让人猜测这里究竟发生过何等冲突。
杜平正在看手里刚写好的诏书,听闻脚步声,她抬头望去,淡淡道:“你们来了。”
孙阁老环视四周情况,心里七上八下的,还不待他开口相询,就闻杜平开口:“来,看看这份诏书是否有问题。”说罢,她把手中诏书递到两位阁老面前。
这是一份帝王的罪己诏,以死谢罪。
孙阁老看到字体第一眼就呆住,简直跟皇上一模一样,忍不住喃喃:“这字……太像了,真是皇上死前写的?”
“我写的。”杜平毫不避讳道,“他小时候教我书法,我临摹过很长一段时间。”
说完,她自己先沉默下来。
两位阁老闻言一怔,同时朝她看去,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模仿另一个人的字体到此地步?
孙阁老不忍再往下想,他快速浏览完,一手将诏书递给黄昌元,目光沉沉道:“这的确是最方便的法子,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说到此处,老人轻轻一叹,只是可惜了皇上。他看着皇上从一个风雅温和的少年一路走至今日,皇上一直是个宽厚懂事的孩子,虽称不上明君,但也绝不是昏君,这孩子已尽自己最大的勤勉力挽狂澜,可惜,当一个朝代走到末路时,各层利益阶级盘根交错,若不能连根拔起,那做什么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