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443)
是以有了北门外截杀一幕。
冯瑛之震惊:“祖父与徐则是盟友?”他虽不过问朝政,但也知道好几次祖父对皇上进言掣肘徐家,“平时的不睦不过是演戏?”
冯首辅:“一码事归一码事,徐家坐大,的确需要稍加限制,但如今朝廷也需要他们,否则边疆靠谁守卫?”
他走到书架旁抽出地图,在桌面上铺展开来,手指北面道:“我曾跟你说过,这块地一直被匈族劫掠,从前朝开始就处于混乱,可此地亦是国土,怎可弃之不理?我年少时曾去过那里,见过那里的惨状便不能忘,处处民不聊生,自那时起,我便暗暗发誓,我定要西北恢复太平,终有一日,我要将匈族驱逐出境,这事一直埋在心头,我从入朝为官便开始为此筹谋布置。”
懵懂少年初入官场,一步一泥泞,艰险无比。他终于越走越高,终于有机会施展抱负,更幸运的是,他发现皇帝与他有同一志向,也对西北乱象心怀芥蒂。
君臣默契不用多言,一拍即合。
初时,他们在匈族面前吃过不少亏,可大量将领和粮草不要钱似的往那边送去,胡高阳去那边打过,徐则打过,杜厉也打过,西北仿佛是磨砺名将的打磨石,一个接一个涌现。
但皇帝唯恐将领边关坐大,便轮换着来。
每一次轮换都有漏洞,每一个将领或多或少会改弦易撤。冯佑以为,这是一种浪费,他想在西北培养一个人长期抵御外族进犯。
那时候,徐则不过一小将,虽连打数场胜仗,但名声不及杜厉和胡高阳。
不过,冯佑挑中了他。
冯首辅抬起头,数十年的心血啊,缓缓开口:“如今,西北太平,这就够了。”
屋中久久没有声音,冯瑛之张了张嘴,又闭上。
冯首辅负手而立:“瑛哥儿,官场是一潭沼泽,既然进去就无法全身而退。多少人想留个清白名声,多少人想安稳做个纯臣,呵,可惜又有几人能实现?做人不能贪心,我既已达到目的,便不在意别人心里怎么想,各人有各人立场,世上哪来那么多大道理,不过是为各为立场行事。皇上若知我一直与徐则暗中守望互助,即便能理解我的用意,一个帝王的疑心也不容他放过此事。”
冯瑛之:“……孙儿明白。”
冯首辅:“老夫为官数十载,做过违背良心的事,也干过不守道义的事,算不得好人。”顿了顿,他目光炯炯中气十足,“不过,我自问算是个好官。于一些人,我做过坏事,可于这天下,我问心无愧。”
冯瑛之深深一拜:“斯言胜金玉。”
看着孙儿长揖至地,冯首辅感慨良深,他那几个儿子就没聪明的,但自作聪明的倒是不少。活到这把年纪了,他只能悲叹一声,子不类父,多矣。
待他驾鹤归西,没人压在他们上头,就担心冯家被政敌打压得毫无反抗之力。不单单如此,他担心平阳公主与太子之间会有一争。太子妃打入冷宫也许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个开端,现下绝不是一个站队的好时机。
他与皇上君臣数十年,自认凡事能将帝王心事辨个大概。唯有此事,皇上再三优柔寡断,他实在不敢冒险。
如此一来,他更舍不得孙子们去趟浑水,即便瑛哥儿聪颖如斯,可他一想到卢小子天众奇才都没落得好下场,他便心中惴惴。人这一辈子,固然需要实力,但若要成大事运气也必不可少,他不敢赌瑛哥儿每次都能被大饼砸到,至少该做到君子不立围墙之下。
冯首辅提醒道:“瑛哥儿,别跟你岳母走太近。”
冯瑛之一怔,垂眸,沉默许久后微一颔首。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下去吧。”
“祖父,”冯瑛之并未退下,他反而跨前一步,“孙儿搅了局,信函未找到,人也都活着,接下来您待如何?”
冯首辅淡定地地图卷起来:“信函不在端王身上,从今日皇上和端王的反应来看,尚不知此事。”
冯瑛之目光一闪:“那就是王利了。”
冯首辅颔首,摸摸胡子:“不急,他既没禀告皇上,老夫就等着他开价。”
冯瑛之:“今日端王和王利都遣人送礼过来,谢孙儿昨日救命之恩,刺杀一事以祖父之能必已处理妥当,皇上想必也更愿意相信是徐家搞的鬼。”
冯首辅打量的目光投来,若有所思。
冯瑛之毛遂自荐:“孙儿愿去王家走一趟,替祖父排忧。”
冯首辅将他从上看到下,又瞥一眼手腕白色绷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淡淡道:“可。”
王家府邸分外安静。
自从数年前当家主母于狱中自尽,王落英又嫁入东宫,这座府邸便失去了生气。后宅女眷只剩几位侍妾,大家都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掀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