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315)
杜平道:“我说过,对她的死我很遗憾,的确,你母亲所犯非死罪。”顿了顿,“不过,你确定她自尽是为了谢罪?我见过你母亲,她不是这样的人,呵,她才不会对我内疚。”
王维熙再好的脾气也爆发了,怒而转身,气冲冲走到她面前:“不议论逝者长短,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杜平声音平稳如初:“如果她为了向我道歉而自尽,我愿意去她坟前说一句原谅。可如果她是其他原因自尽,那你有什么资格憎恨我?”
她的眼睛清澈澄明,一瞬不瞬望着,问得光明磊落。
王维熙盯住她,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
“你不傻,你心里也有猜测,你母亲也许是为你和你妹妹的前程而甘愿自尽,不是吗?”杜平道,“好不公平,明明是你们受益,却想把逼死人的罪名套在我头上?你们自个儿留着清白名声来唾弃我锱铢必较?呵,这叫什么?当了啥啥还要立牌坊?真可笑,将一腔内疚转成对我的憎恨就能活得毫无负担?不过自欺欺人!”
王维熙哽住喉咙,喃喃自语:“不是的……”他收拾情绪又望来,故作镇定,“这不过是你的猜测,为自己洗脱罪孽。”
“呵?我需要洗脱什么?我又没杀人。”杜平坐回自己位置,斜睨一眼,“平心而论,你心底深处真认为是我的猜测?”
说完,她咕噜咕噜给自己倒一杯茶,说得口干舌燥,她撇开脑袋一口饮尽,不再看他。
王维熙红着眼睛盯住她后背,像要盯出一个洞来,许久,他终是转身向外走去,经过门口时控制不住情绪,狠狠一拳砸向墙壁,”砰“,屋子都震了震,抖落三尺墙灰。
他渐行渐远。
屋子里没人说话。
杜平又给自己倒一杯,也不在意四周寂静无声,悠闲自在继续喝自己的。
李振轩朝外望一眼,率先打破沉默:“他走了。”
大家陆续坐回自己的位置,王维熙是出了名的文质彬彬好说话,头回看到他当众发怒,真是大开眼界。没办法,遇到永安这种人,泥塑的菩萨都忍不下去。
冯瑛之拍拍胸口故作受惊:“永安你今日心情不佳?每句话都那么狠,维熙他这人会想不开。”
杜平望着桌案,把玩杯盏:“一进门就被他针对,我像是没脾气的人吗?”
众人纷纷噤声,不会不会,你是整个京城最有脾气的人!
是王家那小子不长眼,硬往石头上撞!
冯瑛之轻笑一声,他的位置正好在永安斜前方,坐下后又恢复成往常笑脸,似乎已将方才的事情抛诸脑后:“今日我做东,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你还有心情跟我们洗尘?”
杜平放下杯盏,抬眸去看他,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地看,似乎想看出这句话的真心,可惜对方毫无破绽。她扯了扯唇:“当然。”
在场众人都是脸上贴着画皮的人,立刻恢复成之前热闹情景,谈笑宴宴毫无障碍。
杜平将话题转向李振轩,双手举杯:“听闻表哥刚定亲,我在此恭喜,届时定会偕同母亲一起登门祝贺。”
李振轩受宠若惊:“荣幸之至。”
冯瑛之笑吟吟望来,也举杯:“李家的儿郎一个接一个成亲了,太孙连孩子都快出世,现在又轮到你成亲,真是双喜临门。”
此言一出,场中又是一静。
众人都拿余光去瞟永安郡主。
永安郡主和李承业的事儿……大伙儿都知道。
杜平没说话。
冯瑛之还在笑,又问:“这事儿能提吗?你在江南两年多,回来了还不能在你跟前提李承业的名字?应该不会吧?”
杜平看着他,慢慢地笑了,不答反问:“说到成亲的事儿还真想问问你,瑛哥儿交游广阔,在京中可有推荐人选?”顿了顿,“我也是时候该成亲了。”
全场是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失态地张大嘴巴,有人僵住动作一动不动,连杯中酒倒出来也没发觉,酒水顺着桌沿往下滴。
滴答,滴答,一滴又一滴。
杜平仿若未觉,举杯笑道:“我母亲催得紧,让我尽快物色,说不定比表哥还早一步。”
任冯瑛之九转玲珑心,也没料到她会说这句,睁大眼睛,目露惊异:“真的假的?”
李振轩也怔住,忍不住问:“平阳姑姑催你成亲?”
杜平大方点点头:“骗你们干嘛?”
冯瑛之实在不敢相信她会答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和永安自小相识,早就劝说她和李承业性子不适合,这丫头捂住耳朵打死不听,不惜和他吵架翻脸。
在他心里,永安这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他怎么敢相信她对李承业已经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