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神还如此肤浅，真令我这个小仙不齿

判官慢悠悠问完了话，孟婆仍然没出现，他素来难看的脸上染上愁容，勉强朝我笑了笑便要回去

“江北建贞有一将军名为贺晋，我看死簿中半月前他便命数尽了——”

判官似乎对这个人有印象，拧眉正色道

“你说的这个人……”

“有人替他续了命”

我一时不解，贺晋的夫人都死了，哪来的人替他续命

命数有如线团，有时死扣有时可解，常人若想续命也并非不可以，只不过这几乎属于冥府的隐藏条款，轻易触发不得，判官给我解释道

“若是至亲至爱之人有大功德，且甘心用寿数相护，七月十五拜酆都，便可成事”

“不过续命能成的甚少，献寿之人需至诚至善，便这一条，万里挑一”

我也觉得这法子甚是严苛，不过地府有地府的规矩，本来续命便有违阴阳道

判官仍是愁眉不解，许久忽然叹口气

我望着他一双难看至极却十分透澈的眼睛，心道成了神也如此艰难

那我为何要成神？

第3章

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

我来孟婆这儿之前就是个迷迷糊糊的小地仙，服从安排听指挥，别的地仙看我顺眼的教我如何去做我便规规矩矩的学，从来也不思缘由

至于成神么？

我只是知道我一直想成神而已

我不知道为何要成，神能如何，我只是脑袋里有这么一个来来回回千百遍的念想

——若是成了神，便可事事顺心了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孟婆再来时人已少了许多，晚间忘川里的铜蛇胡闹了一通，吓得喝汤的人抖抖索索的抱成一团不肯往前走，我还是请快换班的日游神帮忙才把人都归顺了

等过了几日孟婆终于大手一挥放我休息

我想来想去无处可去便还是去了江北

建贞城没有破，城中全是一股药材和米酒的味儿

妇孺们结伴清洗大桶大桶的巾帕和中衣，老人们和孩子靠在一起休息，青年人不肯荒废犁地，七八个一队的将士来回在城中巡逻，战火未歇，疫病仍在，但人们看起来似乎并不绝望

贺晋真是个好人，我想

虽破了阴阳道的规矩，但这么多能活下来，是件大善事

不过城中不见贺晋的身影

我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听着轮岗休息的将士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听闻将军似乎去了酆都？”

“去那地儿干嘛，将军身子刚好”

“不知道，我听老管家说，将军好像是去拜什么人”

“什么人？”

“夫人吗？”

“别胡说，将军哪有娶她，说了多次，是将军的义妹”

“你胡说八道，府里的人都叫夫人还能有假”

“我看是涂姑娘喜欢我们将军，不过妾有情郎无意啊”

“涂姑娘人都去了，少说几句吧”

“也是也是”

我愣了一愣，那姑娘原来姓涂，听着怪耳熟的

于是我又去了酆都

我不知道为何对贺晋的事如此感兴趣，只当是自己百无聊赖一时兴起

不知献寿的是他什么人

贺晋端正的跪在蒲团之上，他生的十分高，跪在地上的样子不同于他人，更像是因罚受过

背挺得笔直

我叹了口气

肃面的酆都大帝端着臭脸俯视着我两，跟平日孟婆唤我做事的模样一般

“若你真能显灵”

偌大的屋脊中贺晋的声音显得十分轻微

他没什么表情，我觉得这么不虔诚的拜，这酆都大帝也不是不要面子的，怎么可能答应

“把他还我吧”

“我这一生所得，这个人，这条命，都愿相换”

说起来这人也太惨了，没了义妹，似乎也没了爱人，孤家寡人一个，又守着万丈枯骨的要塞

可惜我也是个小地仙，帮不了什么忙，况且这世间苦难太多了，我也帮不过来

他忽的朝我看来

自我看见贺晋以来还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有点惊讶和喜悦，甚至有一丝温柔

我肯定疯了，法术没失效，他肯定是看不见我的，我觉得正奇怪，忽的反应过来他可能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东西，但那目光让我定定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居然忍着没回头

我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他靠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在下一瞬便重身的地方停住，我们就像是贴在一块儿，但其实我一丁点儿别的感受都没有，没了肉/体凡胎，便失去了很多能切身感觉的东西

颤抖，兴奋，恐惧，愤怒，这些浓墨重彩又真切的活着的情绪

他的唇离的很近，厚薄适中，大约疾病初愈，只有很淡的血色

我明明不该感受到任何东西的

但我那时好像的确感觉他的呼吸像是克制不住似的落在我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