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春色(121)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三年前自己执意要立姜幼萤为后时,就属他与沈鹤书的反对之声最高。
“朕说了,不见。”
一整个下午,肖德林进进出出,为二人的通报。
要说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肖公公随便寻个由头就能将其打发掉,可这来者却是荀南王姬鸷寒。
要说这姬鸷寒,可是大有来头。
先帝在时,他便是先帝的左膀右臂,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因是政绩卓越,虽不是皇室一族,他却被先帝赐了国姓。以先帝的话说,姬礼应该唤荀南王一声,叔叔。
可姬礼又是怎样清冷傲的性子,要是他自己不想叫,别人打死他他都不会开口。
下午,姜幼萤方一迈入院,就听到殿里的嘈杂声。
门口的小宫人见了她,跟看见了救星一般,哭哭啼啼地跑上前。
“娘娘,您终于来了。皇上下午见了一趟荀南王,一回来就把自己一人关在屋子里头置气,已经砸了一下午东西了,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娘娘,您前去劝劝皇上罢,莫气坏了身子,总归是龙体要紧呀……”
绿衣站在姜幼萤身侧,听了这话,亦是惶惶然。
“本宫知晓了。”
姜幼萤挥手,驱散众人,轻轻叩了叩门。
“出去。”
正殿内,传来一声怒斥。
姬礼的脾气……她轻叹一声,发现房门是掩着的,便一伸手。
“啪嗒”一声,一个杯盏碎在她脚边。
“朕说滚,没听见——”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姬礼转过头来,只见门口少女忽然弯下身,拧眉捂住了右手。
“阿萤?!”
他一惊,却见着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滴落在地!
“阿萤!”
姬礼一下子飞扑上前,“朕、朕不知道是你,朕……”
看着她的伤势,少年呼吸一秉,无边的愧色在眼中席卷,紧接着,是一阵手足无措的慌乱。
“太医!快传太医!”
姬礼护着她,于桌子前坐下。
方才他的杯子重重地摔在墙上,碎片一折,恰恰将她的手背划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
太医在床边给她包扎,姬礼焦急地在一侧踱步,待伤口包扎好后,又走上前来。
围着太医说了一大堆,得到不会留下疤痕的答复后,他这才安心。
她靠在床边,半垂着眸。
太医与宫人散去,屋内只剩下二人,姬礼的影子落在地面上,被日光拉得老长。
他似乎在踯躅,不敢走上前去,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姜幼萤无奈一叹,轻轻唤了声:“皇上。”
“阿礼。”
他又一本正经地纠正。
“好,阿礼。”
微风穿过窗牖,敲在珠帘上,珠玉碰撞之际,少女抬起双眸。
“阿礼方才因何事生气?”
姬礼慌忙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是荀南王?”
“……嗯。”
“荀南王是您的皇叔,您不应该对待长辈那般。”
“可他不让朕娶你,他当着朕的面,把你骂了好一通,言辞那般难听……朕忍不下这口气。”
他发怒时,就像一只暴躁的小兽,需要人去安抚。
先前,这里的宫人便偷偷同她说,她离开的这些年,皇上的脾气越来越差。他的内心愈发孤僻,平日也愈发暴躁。
一生气,就喜欢砸东西。
这三年,坤明殿内的摆设不知换了好几遭。
太医说,这是狂躁症。
易怒,敏感,孤僻,脆弱。
他经常一个人站在那儿,就无缘无故地生气。
听完宫人与太医的话,姜幼萤大吃一惊。
在她的印象里,姬礼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喜欢说狠话,但待人处事,却是十分温柔细致。
那日与他坐在房顶上,生怕她掉下去,姬礼用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眉目之中,竟是一片细腻的温柔。
如今他却收敛了所有的脾性,因为伤了她,十分慌乱地站在那里,面上尽是愧疚之色。
要知道,他先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帝王。
怎会因为无意弄伤了人的手,而变得如此惊慌失措、坐立不安?
肖德林同她说,皇上较三年前,阴沉孤僻上了许多。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面,只有娘娘能走进来,也只能娘娘能开导皇上、带皇上走出去。
带他去见见,外面的萤火虫与太阳。
坐在床上,回想起肖公公的话,姜幼萤只觉得心头一阵颤动,看着他颀长的身形,忍不住伸了伸手。
姬礼微微一怔,而后走上前。
对方垂了垂眼,看着她手上的纱布,眼中有暗潮涌动。自责之际,少女忽然出声,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皇上下次不可这般乱砸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