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78)
江亦止面无表情的盯着帐顶。
眼睛余光里,他的夫人正对着窗外方才那男人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动过。
锦被下,冰凉的手指缓缓收紧,直到将身下床褥死死攥在手里。
本也跟他没什么关系,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他也不必有什么顾忌。沉黑的眼瞳里,冷意逐渐汇聚……
云泱愣神看着顾添洒脱离开,怔忡半晌想起什么急匆匆小跑着往门口去。
“你要去哪儿……”嘶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自内间榻上传来。
一室的安静中,云泱乍被吓了一跳,打算拉门的手僵在半空。
她呆呆回身,看见榻上原本躺着的江亦止撑着床柱缓缓坐了起来。
江亦止墨发半散,披垂在肩,额间几缕碎发从脸侧垂下,遮住那双狭长幽沉的眼。云泱看不见他眼中情绪。
江亦止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儿?”
“我……”云泱莫名被他问的心虚。
屋里的绮窗大敞着,轻风从窗外吹进,将隔开内外间的珠帘吹得叮咣作响,云泱被这阵脆响震得骤然回神。
江亦止冷淡看着门口的少女默默将手缩回,拂袖之间一抹白纱染了猩红在雪白腕间翻飞,吼间是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
他忍着胃里翻腾的不适,抬手按住起伏的胸口,习惯性勾起唇。
“可能,睡了太久,在梦中,感觉耳边一直有人。”隔着半透的珠帘,他盯着云泱的眼神温柔,透着丝丝不解,一字一顿道。
云泱心惊肉跳,“哪来的人?!”
少女眼中掩不住的慌乱,让江亦止心内愈发地沉。他点了点头,朝云泱招了招手。
少女疑惑着走近,临到榻前时,缠了纱布的手腕被榻上的人轻轻握住。
江亦止将她拉坐在榻侧,冰凉指腹来回摩挲着她腕间被打了结的纱布,闷闷一笑,解释道:“大概在做梦吧。”他掀了下眼,撞进少女闪躲不及的清亮眸子里,轻勾着唇。
等到云泱察觉,腕上的伤口已经袒露在空气中了。
她下意识缩手,却被江亦止牢牢握住。
两排整齐的牙印错落着印在纤细雪白的腕上,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旁边还有几道利刃划痕,丝丝缕缕干涸的血迹洇在新旧伤口的周围,透出极暗的颜色。
江亦止数着那些划痕,浸血的纱布被他丢落在地,他凝了会儿云泱腕上的伤,算上牙印一共六处伤口。
沉静的眸掀抬开,他拧着眉哑着嗓子问她:“疼不疼?”
云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江亦止被她惹笑,方才胸腔内那股莫名的滞闷暂被抛到脑后,“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冰凉的指漫不经心勾了下她掌心,云泱被痒的颤了下肩。
她嘴巴半张,怔忡了半晌,才皱着眉,嘟囔了一句:“原本都不疼了,被你这么一问,倒突然开始疼起来了。”
一声低笑,江亦止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只白瓷小瓶,瓶子有些眼熟,云泱盯着那瓶身瞧了一会儿,脑海里有了印象。
馥郁的草木清香随着瓶塞的开启溢散出来,是季大人生辰宴那次,江亦止给自己涂抹过的止疼祛疤膏药。
“我、我自己来——”
“别动。”男人语调微沉,握着瓷瓶的手撤离老远。
修长的指从瓷瓶内取出膏体,江亦止肩上披散的墨发流泻,冰凉的发轻轻拨弄着云泱脸颊。浸凉的膏体沾染到伤口痛得云泱倒抽了一口凉气。
江亦止放缓语调,连手上的动作都轻了一点。
“忍着些。”
这话说完,他自己也是一愣。从云泱靠近他开始,他整个人仿佛中了邪……
第四十九章 争锋
近来江亦止有些奇怪。
云泱听着茶楼里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腔调,心不在焉地想。
嫁到丞相府前她就知道自己担负着怎样的期许,她知道自己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是为了一个人。这个人恰好是江亦止那也很好,他秉性温和,无论性格、人品还是样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所以从一开始接触到这个人,她便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诚心,将他当作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人。
只是对方显然并不这样想。
云泱还记得大婚那晚,他冰凉的指骨钳在自己脖子上的温度,窒息之感到了如今还仍历历在目。
会有人因为醉酒便性情大变吗?云泱抿了口茶。
显然不会。
那日他眼中迸出的阴鸷冷漠不似伪装,当时自己为他找的借口也实在过于牵强。
桌案上的惊堂木猛地一拍,案后的先生显然说到了兴头之处,茶楼上下爆出阵阵喝彩。
云泱被周遭的呼喝声惊回过神,跟着周围的观众一同笑了起来。
她娘深爱着父亲,却也并未委屈自己被禁锢于王府之中一方小小天地。人生苦短,能做的事有许多,大可不必耽于情之一事。这一点她母亲做的就很好,她自然也不能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