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31)
………
薄唇缓缓勾出一抹灿烂的弧度。江亦止面容温煦,眼底却俱是冷意。
他本就有所怀疑,白天想要试探却莫名出了点意外,如今得了嬷嬷的证实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忍不住沉笑出声。
笑声逐渐漾开,弥散在静谧的空气里,像是暗夜深渊下附着毒沼生长的诡藤,束缚着让人挣脱不开,心生惧意。
赵和脊背一阵发冷。
愣神间,有细碎的脚步声从月门后传来。
江亦止敛了笑,又是一派从容。初七脑袋从门后勾了出来,声音清脆明快,带着激动。
“公子?你回来了呀?!”
江亦止“嗯”了一声,微偏过脸,对赵和道:“我知道了,嬷嬷。”
*
皓月升空,清寂的月辉洒下,将人影拉的细长。初七跟在江亦止身后,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公子的月影。
公子可不比他,身娇肉贵的,连影子看起来都比他的要单薄几分。
“赵嬷嬷又打你了?”
温沉的嗓音自他头顶传来,初七惊讶地张大了嘴:“公子怎么知道的?!”
江亦止轻勾着唇,伸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动作算不上温柔。
“是你太笨。”他将披风系带解开,玄色的披风从他肩上滑落,跌在青石小径上,“下次赵嬷嬷再使唤你做事,先想想谁是你的主子。”他将手背在身后,哼笑一声道:“得学会,仗人势。”
初七原地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他看了眼公子丢在地上的披风,在上面蹦着踩了两脚。然后撇着嘴小跑几步追上江亦止,不开心道:“公子骂我是狗。”
江亦止又笑了声。
*
入夜,云京城内万籁俱静。
相府西南角的一栋独厢之外,立着一道黑色人影。
一墙之隔的房内,是人绵长起伏的鼾声。那黑影伫立一会儿,控制力道悄悄将房门推开了一道小缝,旋即整个人消失在了门后。
赵和今夜睡得不太安稳。
自夫人去后,她已经多年没再梦到过关于她的一切。
夫人带着薄怨的眉眼,隔着扇门望她,仍是十多岁时在云州时候的模样,不见一点岁月痕迹。她看见隔门另一端的自己,神情惊慌,手足无措,一张脸老态、丑陋还带着些尖刻。
“夫、夫人?!”她听见自己带着颤的声音。
林琼婉幽幽叹了口气:“你为何……要骗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声音轻飘飘的,赵和看见自己惊疑起伏的胸口。
“阿和……”
“阿和?”
“阿和。”
“阿和!”
一声声或幽怨、或谓叹、或疑惑、或愤怒的声音时轻时重,时远时近的围绕着她在耳边响起,到最后时那张淑婉清丽的脸倏出现在她脸前,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又重重叫了一声“阿和!!!”
赵和从梦魇中惊醒!
她胸口剧烈起伏,后背的寝衣早已汗湿一片。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恍惚中想起什么,颤抖着摸到床畔的火折子,点亮了烛火。
漆黑的室内逐渐被光亮充盈,赵和目光掠过屋子里柜案箱笼的影影绰绰,起身趿拉起鞋子,摸到屋西沿的衣笼。
这是一个新制不久的箱笼,朱色的箱身还带着股刺鼻的油漆味,里面装满了这些年她打下来的旧衣物。
破旧衣物的霉潮味并不好闻,混着新刷的油漆平日里她自己都不会怎么打开它,今日里却心跳的厉害。
赵和摸黑将手伸到箱底,摸到一处凹陷的方格,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方颜色已经泛了黄的锦帕,帕角绣着两簇雅致的琼花。赵和将帕子随手往地上一丢,只将帕子里的那抹翠绿握在了手里。
墙角的暗影里,那道黑色身影屏息静立。
直到赵和将东西揣好重新回去睡下,才缓缓从暗处走出,捡起地上的锦帕离开。
第二十章 归还
清明刚过,宫里又下了一道旨意。关于长乐郡主跟江大公子的婚期。
宣旨的是礼部侍郎,陪同礼部侍郎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府的二王爷、云泱的二哥——鸿胪寺少卿云承昭。
云承扬灼人的视线不住地往宣旨的官员这边剜。
礼部侍郎被剜的有些无辜,一边宣旨心中一边愤慨:谁特么愿意来宣旨啊?!搞得好像给郡主和那病秧子赐婚的是他一样!
他抵住身旁和前侧两方的低气压,心惊胆颤宣完了旨,一把将明黄锦帛一卷递交到云承昭怀里,边拱手便招呼着随从往后边退。
语速飞快:“下官提前跟王爷和郡主道声喜,也恭祝郡主和大公子百年好合……”声还未落,人已经撤到了影壁之外。
云承昭抱着圣旨一脸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