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16)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只余风过枝头的沙沙声。
季扶璇的视线从云承扬胸前收回来:“虽说已经开春,但站在外面这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冷。”她转头看向江亦止:“师兄觉得呢?”
江亦止拢了下身上的披风:“是有些凉。”
“那咱们就别傻站着了,快进亭子吧!”云泱忙接了一句,提着裙子就往上走。
她先前往江亦止旁边凑的时候被云承扬拽着往廊桥这边拉退了几步,此刻站着的位置是个向下的斜坡。
为了景致美观,季府的水塘周遭铺了不少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鹅卵石。云泱此刻就踩在那些石头上面,十分难受。
左右都要让女孩子走前面的嘛!
这样想着,云泱话音落下的同时,抬脚往前迈了一大步。
畸石硌脚,偏裙子又长,迈出去的那一步好巧不巧实实在在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等意识到她站这个位置不太妙的时候,整个身子已经向后仰倒了。
云承扬在她前面,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挥舞着手臂“扑通”一声躺进了身后冰凉刺骨的水塘里。
料峭春寒里的冰冷池水浸透衣裙触及皮肉的刹那,云泱有种灵魂出窍的刺激感。
她是不怕冷,但这水……也太踏马凉了啊啊啊啊啊啊!!!
“呀!”季扶璇一声惊呼。
江亦止看向云承扬身后眉头蹙了一下。
重物落水的巨大声响引得三人同时转头,发现身后的云泱没影的时候,云承扬脸都绿了。
所幸水塘边的水并不深。云承扬忍着心惊肉跳下水将云泱捞了起来。
平日里老是对他张牙舞爪的妹妹这会儿抖得像个筛子,云承扬愧疚的不行。
他今天穿了一件窄袖圆领,腰间系了一条蹀躞玉带。旁边站着个季扶璇,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这里把外衣给脱了。
季扶璇也慌的不行,张了几次嘴想要叫人。
冷衣浸水贴在身上,风往身上一打,云泱只觉得自己要升天了。
她攥紧了手指,正恍惚想着云承扬该不会想冻死自己的时候,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轻飘飘落在了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苦。
“亭子里燃着炭炉,先上去。”一向温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江亦止从云承扬身边退开。
雪青暗纹的广袖衣袍也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垂落,没了披风的加持,这人的身量看上去更长也更单薄了些。即便是宽松的衣袍也遮掩不住。
但看在这病秧子把披风给了妹妹的份上,云承扬打算暂时不挑他的毛病。
观景亭四面都围了轻纱用来隔风,台阶上来的地方放着一只四脚兽铜炉。亭子里那几个听见动静的季府丫鬟还算机灵,在主子们进来前赶紧准备好了热水,炭盆也搬到了亭子中央。
季扶璇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池子她小时候贪玩倒是栽进去过一次,夏日里跌进去还发了好一阵子烧,更何况是这时节。
她吩咐人准备了姜汤给云泱送来,又让人送来了干净衣裳。
“郡主还是把湿衣服给换下来吧?”
她犹豫着看向亭子里的两个男人。
江亦止微笑起身:“我出去走走。”
云承扬咳了一声:“我去前面跟季大人打声招呼。”
季扶璇让亭子里的丫鬟注意着周围,亲自上手给云泱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安。换好衣服又盯着她喝下姜汤,心才勉强放回肚子里一点。
“季姑娘放心,我身体好着呢!”云泱将江亦止的披风叠好放在一边,托着腮笑眯眯安慰季扶璇。
多好的姑娘啊!云承扬的眼睛是瞎了吗?
她在亭子里扫了一圈,被石桌上摆着的残棋吸引了注意。
“季姑娘也会下五子棋!”
黑白两色的棋子下得毫无章法,但云泱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季扶璇惊讶:“郡主竟然也知道?”
当然知道!小时候在菩提山无聊,母亲教给她打发时间的玩儿法。后来她教给了云承扬,对方还觉得她幼稚,会下棋的人对这样的小把戏向来鄙夷,嘲笑是拿来哄孩子的东西。
嘁。
云泱好奇问道:“季姑娘这是跟谁学的?”记忆里,这确实是母亲琢磨来逗她开心的小游戏。
季扶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时候读书我的功课都还不错,唯有棋这一道,如何都开不了窍,师兄便教了我这个,偶尔也会陪我玩上几把。”
竟然是江亦止,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云泱抬手抚了下胸口,弯着眼睛冲季扶璇笑了笑。
*
距离观景亭不远的杏树之间,粉白的杏花跟江亦止那身雪青色的衣袍意外的融洽。
他手里拈着一束花枝,带着花瓣的枝条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掌心轻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