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119)
这是当日在瀚光殿外,江亦止让人交给他的归乙楼令。如今捏在手里,倒生生像是嘲讽。
江亦止既然选择跟太子站在一边,回京之后,父皇也不见得能容下这样一个怀有二心的狗。
想到这里,云奉谨滞闷许久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既然如此,也不必非得等到回京。
他将那枚令牌拎高举起,浮动的檀木香气悠悠流转,反正江亦止已经染上了瘟疫,就算病死在这绥陵的破庙里,也不足为奇。
……
翌日,云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寮房床榻窄小,她醒来才发现自己树懒一样几乎是抱着江亦止睡了一夜。两人衣袂交缠纠葛,她的胳膊压在面前男人清瘦的腰上,头颈枕在对方颈窝……而自己也几乎被他半揽在怀里。
头顶是江亦止轻浅均匀的呼吸,他难能可贵还在睡着。
云泱:“………”
她嗓子干干痒痒的,然而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得僵硬在他怀里窝着。
江亦止身体虽差,却鲜少有贪睡的时候,云泱觉得稀奇,又不忍吵醒他,于是便一直这样陪他躺着,直到肚子里一阵阵开始叫嚣,西墙外的山林里秋蝉一声接着一声嘶鸣,云泱终于意识到不对。
她侧的发酸的脖颈略抬了抬,对上头顶睡容平静的男人隽冷清润的脸。
他睡得也太沉了些。
云泱心底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相公?”
回应她的仍是江亦止沉缓平稳的呼吸。
她将手从他腰侧抽出,掌心轻轻贴上江亦止的脸,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似乎并没有发热,也没有想象中冰冷。
云泱敛了眉从里面坐了起来,她动作虽然不大,但早已到了能吵醒江亦止的程度。她沉着脸将罩衣披上,穿好鞋子打开了房门。
太阳升得正好,微风拂面,云泱被阳光刺得眯了下眼。
廊下不远的石桌前,云奉谨穿着一身石青色锦衫,听见这边动静微微抬头,面容带笑的看了过来。
“早,小姑姑。”
云奉谨笑的真诚,然而他的长相并不随和,一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几乎完全眯起,像是不怀好意。
只是眼下,云泱没什么功夫纠结这个。她回头朝屋内看了一眼,视线落回到云奉谨身上,朝他微微颔首。
云奉谨眼下纡尊降贵叫她一声姑姑,可云泱绝不至于妄自尊大到敢使唤皇子去帮自己跑腿叫人,更何况昨日的情形,她对这位皇侄也不是特别信任……
云奉谨见她动作,不由好奇抬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诧异道:“江……公子竟然还没起?”
看来不是光她一人觉得新奇了。
云泱从廊上下来,在距离云奉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恐怕要麻烦殿下一会儿。”
云奉谨稀罕地挑了下眉,唇角几乎压制不住的笑容呼之欲出。
云泱并没注意:“相公的病怕是又发作了,八月眼下不在,我去藏经阁请孙太医过来看看,顺便……”她觑了一眼云奉谨,想了想又把后面的话咽下。
“小姑姑严重了,我在此处看着,你安心去。”
云泱点了点头,径直朝着藏经阁的方向走。
……
江亦止仍是云泱离开之前的样子,睡容平静,呼吸均匀。
孙太医把着他的脉象,面色渐渐凝重。
“这……”他老迈的眼神中竟流露出几分无措来,“郡主——”
“您直说。”
“郡主可还记得大公子初醒来时老夫说过的话?”孙太医回想着当时的情形,“那个时候大公子体内两股病气相互制衡,切脉之时,脉象多变。”
云泱“嗯”了一声,“您说过可能会影响判断。”
孙太医沉吟着,酝酿许久似才有勇气开口:“大公子的身体承受奇毒困扰多年,本就不堪重负,此番脏器又要抵挡疫病侵扰……怕是已经到了极限。”
云泱几乎懵了,半晌喃喃道:“……怎么可能?”
孙太医慢慢松开贴在江亦止腕上的手,江亦止如今胃气已败,元气衰竭,虽面容平静,但两厢力量抗衡,耗的是体内最后一丝精气。只怕再次醒来……
他不忍跟云泱说的太过直白。
门口,云奉谨若有所思的站了许久,直到孙太医同他错身而过时,像才忽然想起。
“大殿下。”孙太医躬身向他见了一礼。若染疫病一时是很难探出脉象来的,这也是为何先前听闻云奉谨到了江亦止这里却无太医赶着来看的原因。
云奉谨连忙将手递了过去。
孙太医那处拧成川字的眉心再也没舒展开过,云奉谨沉着张脸目送孙太医离开。
*
云京城内,虽然先前朝堂之上江相和恒王联手将原本要往太子身上烧的战火一股脑全部堵上,然有关太子的留言还是渐渐在云京百姓之间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