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545)

作者:轻微崽子

日近中午,陆观带着赵瑜和巫医回到宋州府衙,近前就见一人垂头丧气坐在府衙门口石阶上。

马蹄惊得宋程阳抬起头。

“可算回来了,大夫找到了?”

陆观边走边听宋程阳说,宋虔之醒了一回,陆观肩背变得无比僵硬,喉咙里卡着什么似的,用力咳了一声,转过头看宋程阳,嗓音夹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如何?”

“只是睁开眼睛,什么都没说,我跟他说了好一会话,他好像听不见我说话,眼睛睁着也看不到我。”看陆观停下脚步,宋程阳忙道,“先让大夫看看,你别急。”

那巫医见到榻上中毒的宋虔之,反而拿乔起来,一定要陆观写下保证,才肯看诊。

陆观写了,没有立刻给他,而是叫人把赵瑜单独关起来。果然,见那巫医满脸不忿,似要争辩。

陆观做了个手势,并把写好的字据内容给巫医看,一字一句道:“治不好,这就是一张废纸。”

巫医抿着嘴,神色带了阴毒,飞快向榻上看了一眼。

“孙逸的毒箭还多着。”

巫医疑惑地拧起眉头,不明白陆观这话的意思。

陆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老老实实治,我必不会为难你们二人。要是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那些剩下的毒箭,我就知道该怎么用了。”

☆、残局(玖)

巫医为宋虔之看诊,陆观带着军医在旁守着,一举一动都让军医看着,要扎针要下药都得先过问。

守了一会,陆观离开房间,去看蹲在府衙牢房里的赵瑜。

漆黑潮湿的牢里散发着一股腐朽霉味,微弱灯光照来,地面浮着一层黑糊糊的泥垢,混合着饭菜的馊臭味。

进来之前,陆观还听见有人低声交谈,伴随他走过的脚步,里头零星羁押的犯人都埋下头,有的装睡,有的从臂弯里偷偷看他,只是谁也不说话。

赵瑜被关在北角最里头一间,与其他牢房隔开,是个小单间。

陆观打开门锁,步入牢房。

赵瑜本在闭目养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眼睛。

“赵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金蝉脱壳之计用得可趁手?”

赵瑜抬起头,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你留下的血书,害循州军曹许瑞云深入獠寨,险些丧命,他手下不少人,为营救你,在獠人的地盘上丢了性命、受尽侮辱,就连他自己,也拼着一口气,忍气吞声,只为了将你没有反叛的消息带到京城,还你清白。”

“那是他蠢!”赵瑜咆哮道,他嘴角抽搐,面部抖动不已,深深吸了口气,“若不是他一路追着我,我早已经统领獠寨,成就大业。他一个小小军曹,懂得什么?!”

“大楚的江山,早已姓了苻。”

赵瑜冷笑一声:“看你斩孙逸于马下,我还以为你是有志之士,平白可惜你一身武功,甘为苻家小儿效犬马之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苻家的天下,也是从我赵姓手中抢走的。这山川河流,何曾有名有姓有祖宗?能者居之罢了。”赵瑜的话戛然而止,他嘲讽地笑了,笑自己跟这勇夫逞什么口舌。

陆观盘膝坐下,与赵瑜相对,随手抓了根稻草在手中把玩。这里光线昏暗,恰有一丝微光从四四方方巴掌一片小窗射入。

“你是罪臣?”赵瑜这才看,面前人的脸上有块疤痕,旁人或许不知,他为官多年,几乎一眼便识出那是剜去原本刺字之处,欲盖弥彰,反而令疤痕更加明显。

“是你收买獠人在龙河上劫持循州知州柳知行?”陆观不答反问,他手指绕着稻草打转,侧着头眼光斜挑到赵瑜的面上,匆匆一瞥,便即移开。

赵瑜见识过陆观的身手,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忍气答:“那是刘赟干的好事,我不过是经手了银钱。”

“放着知州不做。”

赵瑜鼻腔里哼了一声,还未开口,就听见对面人说:“循州起了兵乱,你无力镇压,这些年你带着循州人开垦田地,选址种树,疏通水利。想必治理农田、冶炼经商,你是无一不通的。我听许瑞云说,循州人民都很感谢你,愿为你的官声上京陈情的人也不少。”

赵瑜略略一怔,旋即冷笑:“蝼蚁苍生,我便是有治国之才,又何用?十年寒窗,翰林三年,外放做官,便是我满腹富国良策,也无用武之地。天子昏聩,与宰相争权,置百姓于不顾。也许苻家真是受紫微星庇佑,先得周太傅鞠躬尽瘁,太傅之后,又得白古游以命相搏,拱卫江山。可这官场众生,有几人还记得圣人教训。子从父命,奚讵为孝,臣从君命,奚讵为忠?当年在京,天子问策,我作了一篇文章论君相相争,便被打发到这流放之地,名为知州,实则是一句话便得罪了皇帝。循州,古乃流放之地,我也只能带这些未开智的蠢货种种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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