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444)
赵荣信在翰林院待过,终是闲差,手中无权,也就没钱,要养老子娘不说,赵家家底本来就丰,爹妈都是见过钱的人,来了翰林老爷家中,日子反而苦哈哈,赵荣信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二十九岁上,总算活动出了个吏部员外郎的职。从此财源滚滚自不消说,钱也不都是赵荣信一家人吃吃喝喝了的,他家里做药材生意,弄点子珍贵的药材,寻常人没有门路,到他这却是再容易不过。李晔元过了四十岁,便开始留意养生,像是老天爷赏饭,万事恰好,赵荣信在李晔元手下做得漂亮,前年升作右侍郎。
李晔元常不在,另一名侍郎是靠家中关系攀至如今的位子,做事不比赵荣信手脚快,会说话。
赵荣信有自己的门路,三年前赵家在京城也开了两间药铺,他爹还投了个茶庄,可谓生意兴隆,至少这一门,钱是不缺。他也听说宋虔之恐怕要到吏部当这个头了,赵荣信自家半是行商半是行医,不怕向人低头。
薛大人不愿意来年轻人跟前装乖,正好让赵荣信捡着个差事,要在安定侯跟前露个脸。
宋虔之翻阅文书,赵荣信在旁亲自作陪,跑前跑后,宋虔之要看什么,赵荣信俱不隐瞒,遇有疑问,也是有问必答。
天不亮宋虔之就到了吏部,一直忙到中午,从书案上抬头,宋虔之才看了不足十一。这一早上看得宋虔之头昏脑涨,起身直觉得眼睛发花,走出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宋虔之放眼看了看院中绿植,架子上还爬着瀑布一般的一挂忍冬,半是金黄,半是银雪。
京城总算露了晴,热浪中花香四溢,令人心神安定。
赵荣信让人去请了薛侍郎,午间不能饮酒,只是他坚持去最近的酒楼吃一席,给宋虔之接风洗尘。
凭赵荣信的热情劲,宋虔之自是心知肚明。
在宋虔之看来,能办事,说了听的下官便是好官。千里求官只为财,寒窗十载,到了任上全不让人捞钱,把个兔子饿坏了还急眼,不算过分,便无所谓。至于官场流俗,宋虔之不说娴熟,多少知道一些。只是他从前在麟台,掌的就是大员生杀,别说请他一起吃席,寻常官员,看见他都要绕着路走。
“以后咱们吏部算是有人做主了,出去腰板儿也直,侯爷若有什么话,都跟下官二人直说,关起门来,都是吏部的事。”赵荣信以茶代酒,端起杯子来,朝薛侍郎挤眉道,“固韵,你说是不是?”
薛侍郎手里捏着杯,没有吭声。
宋虔之似笑非笑,没去碰那杯茶,夹了一筷子黄花菜,放在碗里也没吃。想来固韵是薛侍郎的字,中午出来,赵荣信趁一起出恭,与他说过,薛侍郎是叫薛清。当时赵荣信还调侃,不知道薛清祖上跟薛元书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薛元书都是什么年头上的人了,宋虔之随便那么一听,没往心里去。
“薛大人似有什么担忧,不妨说出来。”按说宋虔之年纪小,要称一句晚辈。但过几日降下旨来,他要压得住人,不能先自己把身份放得太低。人之视人,与人之视己之间,分寸需握住。
薛清是个地道读书人,捏着杯子,也不像赵荣信,对宋虔之一直笑脸相迎。他在吏部不怎么管事,但李晔元要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商议,一定是找他而非找赵荣信。
“李相久不来部里,做下属的,难免担忧。”
来了这么久,赵荣信几乎没提老上司,反而是这薛清,上来就问。宋虔之心里有了数,敛容道:“明日我就进宫瞧瞧去,回来事多,还没去拜见李相。”
薛清神色和缓了些:“有劳侯爷。”他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赵荣信讪笑道:“那等侯爷去看过李相,一定赏光到属下府中吃个便饭,薛大人也来,属下府上的荷花正是含苞待放,后天就不错,后天晚上,请二位一定赏面到府一叙。”
宋虔之花了一整个下午将六品以上,到州府一级官员报上来的公文粗粗阅了一遍,他速看的功夫让赵荣信愣了眼,本以为宋虔之只是年纪轻,特意在这里显本事。谁知分派事的时候,宋虔之条理清楚,事无巨细都能说得出来。
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傍晚,薛清刚要钻进轿子,被赵荣信拦了一下。薛清生得清癯,眼里带点不耐,问赵荣信什么事。
“后天晚上,你也来吧?”
“侯爷去,我就去。”
赵荣信松了口气,抿唇,眼皮不住地眨,他这三个月都没今天一下午用功。
薛清:“赵大人无事就松手,我要回家了。”
“哎,薛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吗?我忙前忙后,还不是希望咱们俩将来日子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