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425)
“知道了。”宋虔之道,“你先在宫里住着,我会找机会进宫,你现在住在哪个宫?”
“住在承元殿的偏殿里,太后只许我一人照看苻明韶。”
宋虔之眼皮一跳,看了柳素光一眼,从柳素光的神色里,宋虔之看出她也知道太后这样的安排是图什么。柳素光聪明绝顶,她是苻明韶的人,也是阿莫丹绒的人,又有一身歪门邪道的本事。柳素光失子,太后对后宫争斗熟视无睹,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后宫里的女人心里滋长的怨恨、嫉妒、孤独有多么旺盛。她给了柳素光报仇的机会,既是笼络,也是给了她一杯鸩酒。
将来苻明韶驾崩,柳素光也是要死的。
柳素光安安静静地站着,神色里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寒风里峭壁上支棱出的一树青松,瘦弱,也坚韧。
☆、波心荡(叁)
皇帝的圣旨比宋虔之想象中更快,当天下午调白古游回防北地的诏书就下了,蒋梦亲自送来给宋虔之过目,之后让人快马加鞭送出京去。
蒋梦目送信使离开,低着头,轻声跟宋虔之说:“太后让侯爷明日晚膳进宫,在千嘉园备下了一台歌舞,是皇上宠爱的宁妃主持的,宁妃身子不适,让才封的新人帮忙预备,这新人侯爷认识,是从前琵琶园的秦明雪。琵琶园的歌舞不会差,侯爷劳碌奔波,这几个月没松泛过,太后让您明晚宴会散了,就留在宫里,以免夜黑路滑,回府不便。”
这话便扯远了,做臣子的,就是夤夜进宫,也没有留宿宫里的道理。宋虔之送走蒋梦以后,跟着去秘书省衙门口子等了会。
陆观从里头出来,已经是夕阳西斜,巷子口红彤彤的一片,他一抬头就看见个一身宝蓝色,长褂子上流云纹舒卷之间,流光溢彩的贵公子哥儿,叉开双腿地坐在麟台外面台阶上,从油纸袋子里摸出一个炒板栗,用手指头掰碎,喂那只大胖黑猫。
“啧啧,吃呀,成精了你还。”宋虔之当着猫的面,慢条斯理剥出来一颗黄灿灿的熟板栗子喂进嘴里,享受地眯起眼睛,在猫的竖瞳里有滋有味地细嚼慢咽。
猫拿爪子刨了一下板栗碎,斯斯文文地伸出小粉舌头舔|弄,侧低头露出小尖牙,叼起来吃了。
晚霞转瞬即逝,金色尾光拖在黑猫的皮毛上,一线亮色很是漂亮,衬着它像是个围狐穿貂的贵妇人。
“给我个。”陆观坐到宋虔之的旁边。
宋虔之给了他一个。
陆观侧着脸,道:“要你剥好了,喂我。”
“……”还跟个猫吃上醋了。宋虔之面无表情给陆观剥了个板栗,沿着板栗皮上爆开的裂缝给自己也剥了个。
正吃着,一嘴甜香,陆观低沉的声音问他这个时节上哪儿炒的栗子。
宋虔之说了京城里一家老铺子,这个季节原本是没有新鲜板栗,百年老店自有一手,贮存的办法是秘方,他也不知道。
“吃不出来吧?”宋虔之往陆观的嘴里又喂了一颗,抓着他的袖子站起身,两人牵着手,从秘书省一路走回侯府去。
晚上完事以后,宋虔之迷迷糊糊枕在陆观汗湿的胸口,像只餍足的猫,一只手十二万分不安分地在陆观身上游走。
陆观一把把他的爪子抓过来按在腹部。
“太后叫我明天晚上进宫去,接风洗尘,晚上要住在宫里,不回来。你自己秘书省下了值就回来,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往后这就是你自己家,凡事也要搭个手,会看账本吧?”
陆观自然是会,只是看的机会不多。
“侯府的账本地契以后你都收着。”
陆观道:“咱娘……还留了一封休书,这房子的地契也是咱娘留下来的。”
宋虔之侧脸贴着陆观的皮肤,把被子往下掀,只虚虚盖过陆观握着他的手。
两人俱是静默,过了一会,宋虔之拱到陆观的怀里,把发热的眼皮贴在陆观的肌肤上。
“她是……她是被大火……”
“没有,娘病体难支,就是跟着你走了,也时日无多,舟车劳顿她的身子也吃不住。火势虽大,却是为你逃走腾出时间,是从书房外开始烧起来的,羽林卫冲进去的时候,娘和安定侯都已经死了。安定侯的尸体让火烧焦了。”
宋虔之:“那他一定是死在我娘前头。身上有引燃的东西吧?”
“火油。”
“我娘身上干干净净的?”
“是。”
宋虔之心里好受了一些。
陆观轻轻揽着他的肩,小声把周婉心留给他的信一字不差地背给他听。
宋虔之吸鼻子的声音。
陆观轻轻亲吻他的额头,顺着额头吻到宋虔之的鼻子。
“别,鼻涕要流……”宋虔之抬头,从床边摸到帕子擦了擦鼻涕,叹出一口气,亲了一下陆观的嘴唇,陆观没让他离开,辗转着吻了他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