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418)
“算你忠心,今日的话可要好好记着。”周太后还算满意,皇帝已全然在她的掌握里,年幼的东明王也即将进京,何况宋虔之带来了白古游全歼黑狄军队的好消息。
周太后放过了陆观,转过脸去,朝侄儿笑道:“今日你就先回去,看看你的新侯府,明日一早进宫,哀家有事和你商量。”
宋虔之应了。
“秘书省长官不在,小吏都还在,明日陆大人得空,也过去瞧瞧,麟台存着我大楚百余年间的重要档案材料,这些故纸堆,都是珍贵之物。哀家记得,往年六月间逐星也会让人把文册拿出来晒。孟州战事已歇,陆观,哀家就复你秘书监的职位,掌管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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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新过的侯府连门庭都扩了近一米,门口石狮子上的脏污黑痕已经被清理干净。匾额换了新的,仍是安定侯府,做了个比从前那块更大,更气派的,金光灿灿,十分惹眼。
瞻星和拜月喜不自胜,两个婢女都是通红着眼,瞻星闷闷不乐地随在后面,宋虔之想起来,逗她说周先没回来,只有他和陆观两个人。
“提他做什么?奴婢又没问。”瞻星一跺脚,扭身就要走。
宋虔之好整以暇地整理袖口,抬起头,由着拜月替他解下外袍挂上,院子里也是景致一新,东进圈起一块苗圃,苗圃近处辟出的空地,养了两只梅花鹿,还是雌雄一对儿。
显然太后不想让他这个安定侯做得没意思,有心要抬举他,也让京城的权贵都看着,他要顺着后宫的这根竿子像个猴精似的往上爬,只要太后不倒,这竿子就不会倒。
宋虔之接过帕子,按了按脸,皂角混着宁神的药草香,是从前他在家用惯的。
拜月捧了茶来,让他漱口。
瞻星紧跟着臂弯里挽出两件玄色打底、银线走蟒的直裰便服过来,伺候他穿戴。
宋虔之闭着眼,展开双臂,由着丫鬟们去忙,鼻腔里懒哼哼地说:“瞻星啊,你回头叫个人来,让他取我的腰牌,进宫去麒麟卫的住处,给周先递个话,让他今夜别过来了。”
瞻星:“……”
宋虔之睁眼,正色道:“你是打小服侍我的丫头,这几个月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头,伤好利索没?”
瞻星本要耍脾气,反不好意思了,低声道:“早都养好了,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京城虽然什么都缺,但太后掌权之后,侯爷不在府中,也就是我们两个丫头当家。”
丫头当家?宋虔之刚露出疑色,正替他整理下摆的拜月站起身,说:“瞻星,你把寸子叫过来,让他给侯爷刮一刮脸。”
“姐姐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寸子手最巧。侯爷这趟回来,都糙了。赶明儿出个门,为咱们侯爷犯相思病的闺秀还不吓死。”
“去去,别跟这儿卖机灵。”拜月笑着撵瞻星出去,看着人走了,脸上笑容淡下来,走近到宋虔之跟前,规规整整下跪,磕了个头。
宋虔之站着,没有说话。
“奴婢没有护好夫人,夫人出事后……”拜月哽住了,眼圈通红,“奴婢也没有能及时将夫人下葬。少爷不在京城,奴婢……”
宋虔之沉默不语。
拜月没能继续说下去,伏下去又对宋虔之磕了两个头,她的双手叠在额下,仿佛有千钧的力量压着她的背脊,让她无法起身。
宋虔之叹了口气:“你一个丫头,能做什么?就是我,也做不得什么。如果你想要认错,我原谅你了。”
拜月身子一晃,直起背。这两个月里,她没有一天不做梦梦见夫人的尸体被挂在城头,她会换上廉价的布衣,扎上头巾,不惹眼地随着沉默的人群去城门下找机会。也会在茶摊短暂停留,四下观察,看能不能找到少爷的身影。她既想看见少爷,又期盼他不要露面。那些看人如同鹰隼的皇室走狗,无处不在地隐匿在人群里,像她一样,暗中观察,只等宋虔之一露面就抓走他。
“当天晚上我就被带出城了,所有人都说,我娘没事,过几日就会和陆观追上我们一行人。当时我从牢里出来没几天,身子虚,精神不好。其实有太多蛛丝马迹,大概我只是不愿意去想。如果有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娘是为了让我出城,才闹上这么一出。卢氏进门之后,我娘的心气,你还不知道么。这个男人在她眼里心里,就算死了。不是为了我,她也不用……”宋虔之嗽了一声,手指颤抖摸到茶杯,急忙忙喝了一口。
“苍天有眼,老夫人、卢氏和卢氏所生的儿子,一家人都被挪去了浆水祠后巷,宋家的牌位也都从我们府里清出去了。”
“老夫人气得不轻吧,还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