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387)
“文臣无用,朕的江山就是输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最后苻明韶在朝上充满绝望地吼出这样一句话。
朝臣无人作答。
散朝后的承元殿,李晔元一瘸一拐地随宫侍入座,秦禹宁与杨文面如土色,两人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这时私下里见了,秦禹宁想上去同杨文说几句,杨文却只拿背对着他,朝李晔元拱手:“李相总算上朝了。”
李晔元已经称病五日,一上朝就赶上风平峡失守。
苻明韶收回在帘幕上窥视的双眼,孙秀帮他解开朝服,换了常服,揭开热气腾腾参茶,苻明韶含在口中,片刻后向痰盂唾出。
外间杨文的声音停了。
孙秀搀扶苻明韶上座,李晔元坐下后,杨文避无可避与秦禹宁对上了一眼,压抑着怒意,撩开官袍后摆坐下。
“国库还有多少钱?”
杨文闻言心中一阵惊跳,他没想到苻明韶已全无耐心维持尊严和风度,直接抛出了这样一个触及底牌的问题。
“折算成白银,大概有六百余万两。”杨文小心地抬眼,迎面就见苻明韶举起了手边的茶盅,杨文两手笼在袖中,举到一半,本意是要去挡,接着放下手,满头是汗。他下意识的动作,险些忘了君王之怒,他只有受着的份。
苻明韶冷冷笑了一声。
殿内三人都听在耳中,杨文额上冷汗出得更多,油腻如浆。李晔元不发一言,手紧握住右膝,看上去像是风湿发作。秦禹宁劝道:“陛下息怒。”
“各地征收的税金,到了几成?”
杨文举袖拭汗,小心回禀:“不足三成,稍远些的,运送或有不及时。风平峡被攻破之后,南北运输几乎完全切断。各地府衙也不敢冒险,若是钱粮被敌人劫走,局势将更为不利。”
“秦禹宁,你怎么说?”苻明韶眼皮泡肿,整个眼圈泛着骇人的红,“现在朝廷与祁州的联系已经完全断了吗?”
“……镇北军已有十数日没有消息,最近一次,是五日前祁州州府上报的,发出时间是在十二日前。与孙逸战况胶着。”
“区区孙逸,朕看白古游是不想打胜仗!”
“陛下息怒。”秦禹宁咽了咽口水,“白大将军的忠心毫无疑问,用兵部署,攻防策略,作战经验,在我大楚是第一人。陛下万不可乱了方寸,自乱阵脚。”
“风平峡已破,秦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却是不见半点慌乱啊。”李晔元一手紧紧捏着膝头,似乎连脸色都被病躯拖累得隐隐发白。
秦禹宁:“臣与陛下共进退,死何所惧,便是黑狄军攻到京师外,臣身为兵部尚书,也绝不会露出半分畏惧。”
“那秦大人可有合适的拒敌人选?”杨文咄咄逼人地问。
秦禹宁答道:“皇上早有人选,岂容我来置喙。”
苻明韶莫名其妙:“朕何时选定了人选?”
“陛下不是才钦定了一位将军?”
苻明韶想起来了,他脸色愈发难看,却见秦禹宁低下头,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微臣听说陆观重伤已愈,陛下也擢升了他的官位,如今朝中无人,李奇将才出众,在孟州艰难据守,派陆观往孟州增援李奇,筑起一道坚固屏障,同时急诏北境与祁州收拢兵力,让白古游速速回京援救。京中有孟鸿霖,数日间从京城四面各州回调的兵力已增至两万,一定可以坚持到白大将军回防。”
秦禹宁头低得很深,不敢抬起。
良久,秦禹宁听见皇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孙秀。”
孙秀应了声。
“这六百万两,朕给你四百万两,你协助陆观,两日后自京城出发,将这阵子征集的新兵都带上,一路南下,沿途收编逃兵散兵,凡加入新军者免其逃跑的死罪。余下的二百万两,拨给孟鸿霖。你派个人去找孟鸿霖到朕的跟前,再派个人去传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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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禹宁回到家中已过了傍晚,他钻出轿门,最后一线霞光消失在天际。秦禹宁按住官帽,他的夫人等在家门口,这就上来搀扶,担忧道:“老爷,朝中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您的脸色不好看,皇上今日又发火了?”
旁边丫鬟多了句嘴。
府里的下人早早回来递话说老爷今日要在朝中多耽搁时候,秦禹宁这些日子忙归忙,却比往常对夫人殷勤,陪伴妻子的时辰比往常都要长,过午不归,秦夫人就着了急,带着婆子丫鬟在门上等。
秦禹宁沉默不语,直至进屋净手过后,那股暖意包裹着他粗糙的双手,秦禹宁凝神看了一会自己的夫人,依稀间记起两人年少时的样貌,他不禁伸手碰了碰夫人的侧脸。
早在六年前,秦禹宁得一游方道人指点,过午不食,晚上用些核桃仁、花生、干枣也就是了。他一年到头在衙门里的时间比在家中还长,秦夫人常常携女儿住在娘家,或是在亲戚家中小住。秦家往上数十代,所积财富还不如夫人娘家,好在秦禹宁没什么嗜好,所谓嗜好,大多是字画古玩,要大把银子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