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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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会派出去办事的太监并不多,自打禁军出事,孟鸿霖彻底整顿了一次羽林卫,又从与自己相熟的武官家中挑选出不少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加入禁军。
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
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
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
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
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
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
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
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
“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
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
“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
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
“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
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
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
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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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
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
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
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
“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
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
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
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
“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
太监慌忙点头。
陆观松了手。
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
“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
“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
“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
“小的就在外面等您。”
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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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
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
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
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
“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