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233)
宋虔之面色一凝,这事他知道,他的姨母成为太后之后,苻明韶下旨重修帝陵,荣宗单独入葬,将元配皇后移入妃陵,为周太后在荣宗的陵墓中,留了一间墓室。
这是苻明韶才登基时的事,那时周家无上荣宠,可谓权倾朝野,宋虔之的外祖父也还在。
宋虔之回过神,问李晔元:“大人可知道是有什么原因吗?”
“要启用刘赟,就要给他的女儿一个最贵重的身份,这两员大将,终于又同朝为官,我大楚疆土就此稳固,是件好事。”李晔元睨起眼,面上不见喜色,侧过头,朝宋虔之道,“皇上不是已经派人去接刘赟的女儿进京吗?想必就在这一年间。”
“皇后才刚殡天,陛下当不至于……”
“他是皇帝。”说完,李晔元一脸疲惫地靠在椅中。
室内静了片刻。
宋虔之的声音响起:“那便这样,用不用我来拟折子?”即便李晔元早有推举刘赟的意思,到底今天是来拜托人的,宋虔之还是问了一句。
李晔元摆了摆手。
宋虔之便不再多话,只等第二日李晔元让户部递折子上去。
按说宋虔之是捡了个便宜,既不用费唇舌说服李晔元,陆观也安全落地,毫无隐忧地放了出来,他却高兴不起来。
午饭在宫里陪周婉心吃的,饭还没吃完,周婉心嘴里含着粥竟睡着了。
周婉心再醒来时,看见宋虔之红着眼呆坐在一旁,手里还端着她没吃完的那碗粥。
几乎立刻,宋虔之就发现周婉心醒了,他鼻翼翕张,深吸了口气,语气很是平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吃太久,饭菜凉了,我拿去热一热。”
说着宋虔之便一手一只碗端着饭菜出去,背影近乎落荒而逃。
周婉心面色苍白,眼神却很平静,一簇微火在她眼中跳动,微弱,却不灭。
一顿饭周婉心睡过去两次,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吃到最后嚼在嘴里的饭近乎糜烂成糊,宋虔之陪着他娘吃完,把人抱去榻上,守她睡着,这才出宫。
☆、沐猴(拾陆)
天已经黑了,麟台书库里禁止明火,照明用的是细纱缝制的灯囊,里面装的是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你看这儿。”宋虔之突然叫道,“李宣,找到了……”宋虔之将灯囊凑近书页,屈起一条腿用膝盖顶住又厚又大的一本书册,“跟苻明懋说的一样,是先帝亲自安排给弘哥的人。起初只是做太子的伴当,后来跟弘哥一起上书房念书,算是个伴读。应该有关于他出身的记载,等等我找找……”
“不用找了。”陆观拽住宋虔之的胳膊,冷不防用力过猛,将他整个人抓到了怀里。宋虔之眨了眨眼,连忙站直,拍了拍衣袍,含糊道:“怎么不找?”
“档案不在这里,太子的伴读归内宫管理,官员的档案能在麟台查,他不是官员,归内宫管。”
“那就是在东御史寺了?”宋虔之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两人从书库出来,才发觉外面天已黑了。也没留人做饭,整个秘书省空空荡荡,小吏估计以为没人,将火盆也都灭了。
路过关过汪藻国的房间,宋虔之多看了一眼,想起来问陆观昨日被关在哪儿。
“冷宫吧,随便找了间屋子,你上当了。”
宋虔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反正李相本意也是要让刘赟回来。”
陆观突然眉头一皱,拔脚往回走。
宋虔之叫他不住,只好跟在后面。
陆观一头扎进书库里,手抚过书脊,最后停在其中一本才刚看过的书上,将其抽出。
“你发现什么了?”
书页哗哗翻过,陆观的手指按住其中一页,手指从右往左自上往下滑过,最后停在其中一句话上。
“荣宗双鸿二十七年六月十四,吏部侍郎李晔元劾少司马刘赟御街纵马,其子霸占民妇,犯人命三条,交由刑部审查,少司马刘赟以官逼压,迫使刑部改判。荣宗大怒,命麒麟卫队长详查刘赟在任期间所犯诸罪。七月初十,上口谕亲判,革刘赟少司马一职,禁止出入内宫,就地看押待审。”陆观一字一字念道,“当时李晔元任吏部侍郎,是他上书弹劾刘赟,你今日见他,他有何不妥?”
“最不妥的是,李相没有任何不妥。”宋虔之总算理清在李晔元面前他究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刘赟的女儿做皇后,皇上是要用他掌管兵马的,将来他的权力会直逼李相,何况两人旧日有仇,一旦刘赟掌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李相。”
宋虔之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以为此次黑狄来犯,李相力挽狂澜,昼夜不寝不食操劳国事,皇上会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