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132)

作者:轻微崽子

榻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软枕中,从被子里向着门的方向伸着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手上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干巴的一层皮裹着细瘦的骨头。

宋虔之抢上两步走过去,握住周婉心的手,屋里只有他母亲的一个陪嫁在,年纪与母亲相若。这时为他搬来矮凳让他坐下。

周婉心又瘦了不少,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白混浊,眼黑却晶亮得透着丝丝冷意。

“我儿回来了。”周婉心用最大的力气紧握住宋虔之的手。

宋虔之双手合握母亲的手,把她抱在怀里,眼眶不禁一酸。比他离开前,母亲抱起来更轻了。

“娘,我回来了。”宋虔之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嗓音,让周婉心靠在他胸膛上,这时他才看清,他娘双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白了,就在这短短半月之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周婉心咳嗽了两声,眉心深锁,忍着咳嗽,深深吸气,整个身体克制不住向上弹动。

宋虔之一把抱紧周婉心的肩,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感到她整个身体都在拼命地挣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折磨这个可怜的女人。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抱着她,以骨肉相慰藉。

不一会,周婉心平静下来,松开宋虔之的手,向旁边看了一眼,婢女捧来泡了药材的温水。

周婉心喝下去后,瘦得只有颧骨高耸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娘,待会我让人收拾一下,秦叔给了通行令,明日一早,咱们去夯州,先避一避,等京城安定下来,再回来。”

周婉心一把抓住宋虔之的手腕。

宋虔之被她抓得有点疼,却没有挣开,静静反握紧周婉心的手。

“我要与安定侯和离。”

宋虔之听得心里一惊,想要看看母亲的脸,却看不见,周婉心还紧紧握着他的手,跪也跪不下去。

“小姐……”婢女不忍,哭了出来。

宋虔之大气不敢出,听见他娘继续说话:“那个女人进门来了,那个女人进门来了……你爹一直没有与那边断绝关系,他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周婉心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又忍不住咳嗽。

宋虔之轻轻拍她的肩,哄周婉心道:“和离就和离,娘不想跟他过,就不过了。”

周婉心点头:“到了夯州,你替我写一封和离书,我要,我要进宫……”

周婉心说着说着,便精神不济,靠在宋虔之的臂弯里,手松开来。

宋虔之一手托住周婉心的腰,扶她躺下,拉起被子为他娘盖好,坐在榻边,眼圈忍不住红了,呼吸之间,鼻腔里的酸楚令他眼中泛起泪光。他伸手摸周婉心宛如稚童的睡颜,只有睡着时,周婉心是安静又平和的。

他的手摸到周婉心全白的鬓角,那些发丝像一根根钢刺,扎得宋虔之手指弹跳起来,蜷起了手掌,掌中仍觉得痛。

这晚京城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且风大,吹得人遍体生寒。

宋虔之来到院中树下,将母亲的贴身婢女叫出来,问她自己不在家中时都发生了什么。

那婢女先只是哭,哽咽地说:“小姐整日无法入眠,奴婢只有按杜医正吩咐,在她水中放了些安神药粉。早知少爷今日来,不该放那药……”

宋虔之摆摆手:“让母亲多睡一会,你没有做错。”他掏出手帕来。

婢女拭去泪珠,小心地瞅宋虔之,见少爷确实没有生气,通红的鼻翼急促呼吸数次,平静下来。

宋虔之淡道:“外面那个女人被带进来了?”

“本是老夫人让重孙认祖归宗,开祠堂过后,除夕那天夜里,小姐身子见好,便说到正堂坐坐。好说歹说,小姐也不肯就在房里休息,到了守岁的堂屋里,不仅老夫人在,外面那个也在,与老夫人有说有笑的。老爷抱着他的宝贝长孙,一家人和乐融融,哪儿还有我们小姐立锥之地。”婢女语气带出了恨意,“小姐的病,半是那年小产落下的病根,半是这些年老夫人给她的气受,这么避着躲着,想不到侯爷今年直接将外宅接了回来,与老夫人一堂过节。少爷走前,老爷就已将与外宅生的儿子带回来,现在……现在只当没有我们小姐这个人了。”说着婢女嘤嘤地哭起来,极力压抑着哭声。

“别哭了。”宋虔之道。

婢女收了声。

“在母亲面前,不要哭丧着脸。”

“我知道,在小姐面前我们这些下人不能哭。可小姐这样,让人看着心里难受。”

宋虔之长吁一口气,白气在空中化开,杳无踪迹,他的眼随之眯成一条线。

“大夫说只要平安熬过这个冬天,母亲身子就会大好。你们悉心照看着,千万不能出差错。”宋虔之没有多说,让婢女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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