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112)
“够,够,两个月前州城拨下来的粮食还有,县衙里也存着前两年的余粮。”
宋虔之大大松了口气,孟州向来是富庶之地,即便是这偏远小县,钱是没有,有吃的就还好。
于是宋虔之让徐定远将城中工匠集中起来,青壮年也都叫来,县府出粮管饭。左右也是休农季节,无事在家的也都是喝酒抱老婆哄孩子,不如集中起来把在地动中垮塌的城墙先修了。
宋虔之与工匠们也打了照面,吩咐他们要尽快修好,在原本的城墙结构上,加了三道防御工事,匆促之间,只能就地取材,挖土压砖,把青壮年分为三拨,轮番不间断地动工。
女人们起灶做饭,炊烟弥漫整个城墙后方,小孩跑来跑去讨饭吃,追逐打闹好不热闹。
腊月二十七当晚便开始动工,整个洪平县全都发动起来。
夜里宋虔之在城墙根下吃了一顿工匠们的饭,孟州的米是好米,今年遭灾,青菜没得吃,却有积年的老泡菜和老腊肉,咸辣下饭。
路上宋虔之就觉得饿了,菜又开胃,米粒也香甜,一连吃了两海碗。
陆观笑看他。
宋虔之:“看什么?”
陆观:“想不到这么粗糙的饭菜你也吃得惯。”
“你吃不惯给我吃啊。”说着宋虔之就拿筷子去夹陆观碗里肥瘦相间蒸得油光剔透的腊肉。
陆观筷子挑挑拣拣,挑出两片瘦肉放到宋虔之碗里。
“谁稀罕吃你的口水。”宋虔之嫌弃道,嘎巴嘎巴地嗑起咸香的烟熏老腊肉。
陆观还在看他,笑道:“不到一个月,你变了不少。”
宋虔之扬眉:“哪儿变了?”
陆观嘴角上翘,低下头。
“问你呢。”
“变得会体贴民间疾苦了。”
宋虔之嘴上不服,嚷嚷他怎么以前就不懂民间疾苦,他一直很懂好伐?心里却知道,从前“民”对他而言是一个写在圣贤书上的字眼,他没有真真切切看过。突然,宋虔之又想到,苻明韶看过衢州的百姓吗?被太后下令接回京之前,苻明韶在衢州住过十余年,还是说他只在他的府邸中,从未到衢州城里乡下看过。不应该啊,他应该是过过苦日子的,但在容州一事上,苻明韶更关心的却是他的皇位,而非饿死病死的庶民。
人的改变很多时候就在一念之间,当容州百姓朝宋虔之下跪,感谢他,因为他几句话的承诺,就纷纷散去,那份信任,重于千钧。正是在那一刻,宋虔之感觉到了肩上的重量,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要为这些人做点什么。
同样,苻明韶在深宫内院呆久了,兴许衢州的生活对他来说已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想着,宋虔之歪着头看陆观。
陆观:“?”
“这次进京,皇上提到了你。”
陆观无动于衷,淡道:“说我什么?”
“说你文治武功,都很厉害,当年武大儒常常夸你,反而是他没能延续武清的志愿。我记得武大儒曾经提过以战止战,他不曾为官,在朝中却有好几个故交好友。当时皇上说的时候我没想起来,只记得他后来不管事了,这几天都在赶路,倒是想起来不少事。他是启巽年间的进士,殿试是有他,他却没去。殿试之前,先帝曾召见过他,他的治国之策,与先帝不合。谁知道在那之后十数年,先帝却主动采用了武清当年面呈的以战止战,动用兵马,将北方彻底收拾了,这才定下五十年边境休战条约。”
“我不知道。”
宋虔之看不出来陆观是真傻还是假傻,只要陆观不想说的,随便怎么都不会提半句。
陆观却重复道:“我真不知道。”
宋虔之笑了起来。
“哎,说了不知道。不骗你。”陆观起身追上宋虔之。
宋虔之脚下不停,他没打算在风口上坐一晚,工事一起,就要让会做能做的人去做。
一路上有百姓与他们打招呼,都知道这是县令带过来的钦差,徐定远亲自撩袖子上,打砖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徐定远就去看城墙,宋虔之让师爷把县衙的账拿过来,就在正堂里,翘着腿看了起来。
原本师爷叫人烧火盆来,结果火盆一点起,黑烟滚滚,把宋虔之呛得涕泪横流,赶紧叫人撤了。
周先提着个鸽笼走进来。
陆观视线从账本上移开,看着笼子里咕咕叫的一只小东西。
“什么时候搬上车的我怎么没注意?”
周先手里抓着一只,黑溜溜的眼,脖子动来动去,好奇地四处看,被人抓在手里也不叫。
周先从鸽子脚上扒开小竹筒盖,里面有一卷纸。
鸽子被放进笼子里,他将鸟食添满,才以手指分开信纸,边看边说:“秘密武器,回京的时候从麒麟卫偷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