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77)
他们几乎各个儿女双全,太太操持着家事,男人们在外应酬放荡,花天酒地,还要以关怀的口吻来催你生子,真是可笑。
阿阴听了孩子两个字,笑容短暂地僵住了下,随后作出不愿多言的含羞举动。那手掌仍旧在厮磨,他面色不变,开口应答。
“眼下上海太乱,仗何时打完,孩子便何时要。”
不急。
“韩先生真是心系国家,高风亮节。”
对着看起来亲日的流氓,夸出这种话也是不易。阿阴甚至觉得他在骂韩听竺,只觉得这一桌子的人,各个暗藏鬼胎,没个真实二字可言。
虚虚假假的,直到九点钟,人人喝了个半醉,还有摩登的年轻老板要接着去大上海跳舞。阿阴但笑不语,韩听竺酒量实在没比她好到哪去,她没喝多少,他喝的却实。脸颊都染了些薄红,实在与平日里的冷面模样不相符。旁边还有人念叨着,“韩先生今日给面,喝了不少”。
给的不是他们的面,给的是阿阴。
一路无话,夜色一点也不静谧,外面街道依旧人来人往,这是上海滩最热闹的街,灯光都彻夜不眠。
到家已经九点过半,唐叁抱着檀木盒子,阿阴想的到那是什么,却没多看。韩听竺步伐不乱,许是只头脑略微有些重,意识倒还算清醒。盒子放在书房里,唐叁走了。他坐在沙发上,等人送上一杯醒酒茶,阿阴立在旁边看着。
“韩听竺,何以至于这般开心。”
不过在喧嚣街道与你片刻相望,不过顺势上楼陪你打发一场应酬枯燥,不过任你不安分的手放在膝头……
他扯她手臂,把人揽在怀里。离得近了,阿阴闻到扑鼻的浓郁酒气,男人低沉喘息声呼在她肩膀。
“阿阴,我只是觉得,日子好像变好了。”
只是觉得,日子变好了,从你在我面前失控痛哭开始,从我发现了你掩藏着的那一面开始。无论好坏,我都觉得是好。似乎冥冥之中,有声音在告诉我,阿阴要真心待我、爱我。我坚信,战争终将会结束,我与你心心永映。我们会有孩子,会变老,这前景仅仅想上一想,就美好的让人不忍伸手触碰。
阿阴抚摸他头,避开打了发油的头顶,摸他连接颈部的后脑,有些安抚的意味在其中。嘴里千言万语,仍旧吐露不出,她承认,心里是有些心疼的。僵硬地张口,迟疑许久,瓮声道句:“蠢死了。”
同那个在朱雀大街买炒青豆的竺寒,一样蠢。
一杯醒酒茶喝完,两人相携上楼,韩听竺边松领口纽扣,边缠着她不许走。阿阴为他鲜有的磨人而发愁,语气调笑:“不要借酒装疯,知道吗?”
他拽她一起进浴室,含义不言而喻,阿阴护着尚在的衣裳,同他上演猫与老鼠的捕捉游戏。
“阿阴。”韩听竺压低声音,未使全力地把她往怀里带,手也不安分着。“一起洗。”
“不要。”她太坏了,嘴上说不要,可语气却是顶天的撩人。“你浑身难闻死了,休想扯我。”
见她挣脱,腰肢弯着,扭着,韩听竺眼热心热,但还是没再强迫。立在原地看她走到门边,语气满是无奈地说一句:“阿阴真是坏极。”
她笑容愈深,举动却是决绝,“啪嗒”一声带上了门。
主卧,她在另一间浴室洗完回房,韩听竺已经躺下,一只手臂横在额前,双眸紧闭。以为他睡着,阿阴放轻脚步上床,再关了台灯,室内变为幽静而黑暗。
他翻身把她搂过来,在她耳边开口:“以为我睡了?”
“嗯……”
“我在等阿阴。”
阿阴心道:真巧,我也在等你,且等了一千多年。
开口却仍是:“嗯。”
濡湿的舌从口中探出,仿佛水滴在无人步足的石阶,他轻点她耳垂,有些痒,有些麻。随后,唇舌共同覆上,是无形的灵药在侵蚀神经。
“作甚呀……”
他很急,还是画上暂停,“我温柔些,阿阴,可不可以……”
真是明明白白的让人心疼。
阿阴抱住他头,暗藏温柔。她从来对他都是那么浮于表面,做多少亲密姿态都稀松平常,只是少了那一点真。
他想要的亦是这一点真。
点了头,随即而来的,是不断落下的吻。
事罢,他把头抵在她旁边蹭。
她躲,他再黏上去。今夜有些浪漫的不像话,两人竟如同年轻人那般闹个不停,如夏末的蝶,如秋末的叶。不知过了多久,他先动作渐缓,阿阴提上被子遮严,自己却穿上了睡裙,再提起袍子,轻声走出门。
书房里,有女子对着窗外孤零零的月,抽一支仿若没有尽头的烟。是韩听竺的烟,大前门。室内只开一盏昏暗的壁灯,她对着看手里乳白色为基调的烟盒,发现他好像一直以来抽的都是这个牌子的烟,亦没问过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