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74)

作者:是辞

她抬手,不涂蔻丹的指上前抚摸他眉尾的疤,缄默不语。

书房的灯何时变得这么暗了,暗的情感逐渐生花,暗的暧昧气氛累加,暗的阿阴怜爱催发。一切的一切,都因为韩听竺,因他今日太过温柔,同记忆中的那个人严丝合缝般重叠。

譬如现下,明明已经强硬地扣住了她的头,拉近到自己面前,两张唇几乎相贴,他却忍住,要绅士地低声开口。

“阿阴……教我亲下……求你。”

可是话音落下,却是她先吻上去的。

这句怎么能让你来说,当年百鬼夜行中元夜,长安郊外枯树林,是我阿阴把你抵住所说。

韩听竺,你变坏了,只是我把你带坏的。

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地撬开彼此的口,是如今纷乱上海最眷恋的一吻。呼吸低沉而密,指间带着炽热,无意识地乱点,仿佛在阿阴背后刺青。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华严经》的忏悔文,我明日开始写。

“观澄”,是为我自己而书;忏文,是为韩听竺所墨。

信女阿阴,如今诚心拜忏发愿,佑他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篇结束会写一章老韩视角的番外。

目前觉得有没写到的地方,到时候会写。

珍惜老韩吧。

第35章 民国篇·韩听竺(拾)

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直至太阳全然被大上海的楼尖吞灭,夜色如常地更替,家家户户定传出了饭香。苏小曼最后希望破灭,他不会来了。

满目荒凉与失望,转头问苏玉良派来跟着她的人,“韩先生今夜在哪?”

答:“上海饭店。”

他接连三日应酬,都在上海饭店,苏小曼吃过,亦或是说苏小曼身子里的鬼吃过,菜色实在普通,且中不中洋不洋的。她现下所坐的明月饭店,中餐做的才好,她怪他不懂欣赏。上海饭店只是大,且名头响,不知从何时开始,各家老板请酒宴客都在那,生意才愈发红火。

苏小曼起身,有些吃力地抱着个木盒,不要人帮忙。出了明月饭店,她看着远远的那处霓虹闪耀,灯牌奢华的建筑,不过一条街的头与尾,他就是不愿意见她一面。阿阴姑娘,便那般值得,那般宝贝着么?

心里不是妒忌,只是觉得苦,连最卑微的一祈都不被应允,天神不愿眷顾。佛说世间有七般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末者最甚。她有些泪目,可身子是彻头彻尾的死人,不如阿阴姑娘那般得罗刹古法贴合的仿佛原身,因而拼尽力气,也流不出来一滴。

她开始跑,那叫不上名字保护她的人,在后面追。全然沉浸在奔跑中,还要分出力气给手里的檀木盒子。街头到街尾,不足千米,苏小曼不坐车,一步步跑过去,去见转世恩人最后一眼。她不过凡尘微末,怎的满心痴念妄想,拿《永澄》相胁又有何用,他韩听竺照样不理会分毫。

她亦到死都不会想到,韩听竺压根没有打开那帖子。满纸繁书小楷竭尽真心又如何,百无一用是情深。

仿佛进入了不真切的情境,行人为洋裙飘荡的狂奔少女注目,她时髦的与这条有些老旧的马路不符。确实不符,因为她来自盛唐,是长安城郊外最平平不过的一只野兔,即便她成为鬼,也实在是普通到不起眼。

可是,曾经被那样一个良善之人救过,是不是也教她的生命有了丝毫的不平凡。她啊,可是长安城出名的竺寒小师父救过命的,她不一样。

那一年,竺寒九岁。

望着短腿系着靛蓝色帕子跳走的野兔,他笑容澄澈,写满天真,不知一会就要遇上刚出世成形的阴摩罗鬼。

野兔自也不知。

大唐疆域辽阔,她眼界有限,再遇不到那个玄衣小沙弥。十几年心心念念到死,不受鬼差管束羁押的兔鬼,终于能去找她的恩公了。

那夜立春,长安城一片祥和,紧接着,有恶鬼杀人。她还是来晚了,亲见的是,鬼界远负盛名的阿阴姑娘入宅行凶。

细数情感,她应是感念阿阴的。感念阿阴不惜为竺寒破律,感念阿阴灵力深厚。她不必提及,她实在太过弱小。

……

大抵苏小曼跑的实在是快,耗费了许多的力。而身后的男人没有追上,大抵以为她疯魔了。

门童看到穿着打扮很是高贵的小姐跑着过来,头发也散乱,虽然心惊但还是没拦。

苏小曼径直略过吵闹的大厅,上楼,挨个包厢房门的敲,找韩听竺。想着想着,她应当上顶楼,他如今这般身份,定在顶楼。仿佛拼劲最后的力气,苏小曼在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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