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71)
苏玉良自然不在家,苏太太见着是阿阴,温婉笑容有些尴尬。她知道,自己的女儿看上的是眼前人的丈夫,正妻找上门来了。
下人送上西式的茶杯,里面泡的是红茶。韩听竺不喜茶不喜酒,最常喝的是寡淡白水,家里常见的也是各式透明玻璃杯。阿阴便多看了几眼,苏太太适时开口。
“韩太太,您今日来是……”
阿阴淡笑,脸上全然没有为流言伤神的样子,“我来找苏小姐,昨日短暂见过,觉得甚是投缘。您不会介意我贸然前来吧?”
世间哪有不愿别人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苏太太那满脸端庄的温婉,也染上了几分真。
“哪里会介意的,开心还来不及。小曼贪玩的年纪,前阵子骑马还被甩了出去。我一回想起来那个场景,吓得喔,心脏都要跳出来。医生都说差点没救,这下好,被吓得倒有了些淑女样子。我这个做姆妈……”话说起来就愈发多,她好像意识到阿阴尚未生育,话锋收住。“韩太太,说的远了。您可不要听那些下作传言,我们家小曼还是有良知的。现下都一夫一妻制了,您这点还是可以放下心的。”
阿阴有些凉意的手覆盖上眼前保养适宜的女人的手,她的手就热的多,明明同样刚握过热茶。“您放心,我若是信了,今日何必还来。昨天我也在俱乐部里,听竺同小曼总共也未说几句话,那些人太过捕风捉影。”
常养在家里的妇人,就是这般单纯,阿阴三言两语,她便觉得好似被人理解,心头暖融。就差眼眶挤出泪水,“韩太太,您是个明事理的女人,比我这种从不出门的清明太多。小曼最近白日里嗜睡,现下应还在梦中,您要不要留下吃个午饭等等。”
阿阴心中已经有些了然,实则细数是有些心疼眼前女人的。可毕竟人鬼互不干涉,她也不会多说,只做出为难样子,再真切地同她辞别。“苏太太,我见你人实在是好,也想同你多聊聊天。可实在是还有事情,听竺在等我。我这也是怕小曼她姑娘家的受不住这些风言风语,才挤出时间来的。见她无碍,我放心许多。”
苏太太愈加感动,仿佛要把阿阴的手捂热,“你有心了,等小曼醒来,我一定带她择日到家里拜访。”
阿阴颔首,“何来的拜访,就同小曼说,我请她到家里玩。姑娘家,总是喜欢轻松些的氛围,对伐?”
“对对对,还是韩太太心细。”
……
走在苏公馆院子里,阿阴回头看了眼,楼上只有一扇窗遮光帘子拉的严实,可窗户却大开通风,定然是苏小曼房间。今日不如昨日那般阴,隐约有些见晴,断断续续被硕大的云层遮挡住。
想起来刚刚在客厅门口看到好些少女钟爱的蕾丝遮阳伞,她扬起了嘴角,笑意很深。
真正的皖南苏氏苏玉良的独女,怕是早就死了。
清代初始,鬼界修出人身的越来越多,阎王爷早就明令禁止,不许借用濒死之人的身子,有违人世常理,有碍地府轮回。
药叉听阿阴讲完,沉声开口:“现下上海的鬼差是谁?怎这般无用。”
障月分析,“如今上海滩哪日不是死好些人,鬼差也有疏漏。它占着人家身子,苏小曼鬼魂便去不了地府,只能四处游荡。鬼差为了带她回去,还得去多捉个鬼,碍事。”
药叉看向阿阴:“所以小阿阴,你又捅娄子了。《永澄》呢?”
她语塞,“我没见到苏小曼,如何问她《永澄》,但定与她有关,她对韩听竺有意。”
“喔?怕不是又一个痴等千年的人,最近真是多见。”
障月眼神有些凌厉的盯过去,阿阴倒没多想,只觉得药叉满脑子都是钱,不知情爱有多苦,却也同样引人深陷。
回到家里,见客厅无人,心想韩听竺还未回来。她鼻子灵敏,闻得到鱼腥味,便踩着高跟鞋进了厨房。
韩听竺刚有些困倦,不自觉地倒在沙发上小憩,尖细鞋根踩在大理石地砖的声音实在让人忽略不得,他穿拖鞋,无声跟着她进了厨房。却不想,正看到她两只手指戳进那只浸在水里的鱼眼窝,再拿出来,已经夹着带血的眼,放进嘴里。
这动作实在太过熟练。他不禁回想,每每炖了鱼喜欢吃鱼眼边的肉,他不喜鱼眼,并未多注意,好像有些时候是没有眼睛的。
阿阴感觉到背后视线,僵硬转身,手指上还挂着丝血。
韩听竺脸绷得很紧,开口很冷。他一直知道有地下交易买卖新鲜带血的紫河车,供贵妇维持容貌。便以为阿阴生吃鱼眼也是这般邪术。
他说:“你真恶心。”
“嗯?”
她霎时间满腔的委屈上涌,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抖动。你说恶心,可你当初还为我取过,双手沾满鲜血哭求我吃,怎么如今变成“恶心”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