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7)

作者:是辞

竺寒临出屋子前,阿阴问道:“那你当年作甚的给我讲故事?”

答:“普度众生。”

鞋履轻便,小和尚走路无声,已然离开。

药叉从屋脊上爬下来,倒吊着嬉笑:“又碰钉子了?小阿阴。”

“滚。”

她一时间竟有些悲伤,从心底渲染喷洒,仿佛随时欲破出喉咙。

“野兔也白抓咯,可惜被化成了灰,你可真坏。”

阿阴强咬着牙,“你刚刚不也伤了山雀?彼此彼此。”

下一秒化成一溜烟,穿行无阻,回到了林子棺椁里。

药叉同样行动迅疾,追着她讲那些无用道理:“他当年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和尚,见你是个可怜鬼,又出不去林子,才同你理佛法。只你真真痴傻,太过作数,还要同和尚讲爱与欢好,可真不要脸。”

阿阴一言不发,钻进棺椁,盖严了棺盖,也不去反驳他。这倒让药叉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俩惯是互相打骂的,如今这般光景,他心中也不好受。

默默躲在背阴处,摸着土地,试图搜寻搜寻这片林子下面有没有墓穴,可以一盗。

其实,阿阴已经许久没回这里了。

她最近一直都在认真学习做人,见长安城里各色的女人,记下她们的仪态习惯……

许久,见她还不出来,药叉把这块地都已经摸了个遍,忍不住踹了踹棺木。

“差不多便止住。阎王那边的阴书你还没回,我是觉着你开罪阴司着实没必要,善意提醒罢了。”

棺椁里声音有些闷,“要你管,我做了鬼差第一个抓你,按着你过奈何桥。”

药叉笑的难听,“嘁,你是气所化,我便不是?还想抓我,便是你化作厉鬼了我也不会。”

阴司鬼差,抓的都是凡人死后化成窜逃的鬼,带到地下受审。而他们这种无实体所化的,便不受管束,只要不作恶,谢必安和范无救便不会理你。

“哟,合着您也曾是鬼界之光啊?药叉大人。”阿阴刻意嘲讽。

“比不得比不得。”药叉兀自动手推开棺盖,“您可是几近灭族的阴摩罗,比我稀罕多了,阎王爷现下求贤若渴。”

阿阴被他拽着往地府去,满脸丧气。

“还不是黑白无常管辖长安地界,事务太多,嚷嚷着要添新人。我若当这个鬼差,少不得被他们二人压榨欺凌。”

药叉确是待她真心,盼她得善果。做鬼差虽是苦事,却可得阴司庇护,定是利大于弊。

“阿阴,你需得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你若做长安城的鬼差,可同阎王主动承了郊外这片的辖权,恰好谢必安洁癖,最不喜长安城外寒酸村落。可你便能时常见着竺寒了。他年纪也已不小,今后免不了要为死人办法事……”

阿阴拍他凶煞丑陋的面庞,笑意涌现,“小药叉,我从没这般觉得你声音动听、相貌俊朗。”

药叉:“滚。”

“好嘞。”她化烟穿行,步伐轻快,仿佛巴不得立马上任。

你看这凡尘俗世,不论人鬼,都极易为爱变作痴女,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白无常,名谢必安。

黑无常,名范无救。

第5章 盛唐篇·竺寒(伍)

阴历七月十四日夜,长安城外盂兰村办傩祭驱鬼。

阿阴刚上任鬼差不久,日日忙的昏天黑地。中元将至,百鬼雀跃,地府里不太平,就连地狱的那些厉鬼都日日嘶吼得她睡不好觉。

而明日就是中元节,今夜村民办傩祭,她着一身幽幽蓝衫,站在远处看人群繁闹,各式凶煞面具交互,村民齐舞。有孩童哭叫声,混着大人们的欢笑,刺耳恼人。又不应该说是恼“人”,恼的是她这个鬼。

阿阴盯着那个哭得最大声的孩童,眼珠一转,告诉他“再装哭便唤姑获来抓了你”,那小孩果然安静下来,趴在母亲怀里不做声。

这下她倒是笑了,可谓是这几日头回笑。也不知道这举动是好是坏,只是觉得顺意,便想笑。看了会热闹,开始继续去找村子里刚死之人的魂魄。

人死后初初做鬼,往往还当自己是人,总想着回家,着实有些憨傻。

一转身,算得上是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熙攘热闹之中,着靛蓝色海青的小和尚双手合十,带着淡笑迎面走来。

那瞬间,阿阴仿佛觉得心头有热流涌动。

他今日披了件袈裟,灰黑色,浑身皆是她的颜色。

迎上了去,对上他错愕眼神,才知他竟没看到她。

“观澄。”

竺寒低头,“是竺寒。”

无碍,她听不进心里去。

“他们办傩祭,也请了你?”

竺寒目光扫了周围,见她举止礼貌有分寸,便也耐心回应:“盂兰村前些日子接连死了好些人,家人皆称生了怪病,故而今夜办祭,师父派我下山前来观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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