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25)

作者:是辞

药叉嘲讽:“哟,阴司俱惊,阴摩罗鬼成了善男信女。”

竺寒留在陈府半月,同陈家祖母论佛法,给陈怀薷讲经文。日日过得同样,却不见那个灰衫女子娇笑着出现。待到他准备辞别那日,心里有声音确信,她不会回来了。

轻装简行地来,回去只多了个阿阴留下的净瓶。临走前,陈怀蒲亲送,还念起了阿阴。

“阿阴姑娘实是心善,可惜不辞而别。我听怀薷道,她脸上莫名皆是红疹,也不知现下如何。”

他表情黯然,“陈统领挂心,小僧也十分担忧,但并不知阿阴施主下落。”

“不仅长相风情貌美,且胆识也不输男人,策马飒爽的样子真真教人难忘……”

小和尚皱眉发问:“施主这是?”

陈怀蒲性子爽朗,闻言笑笑,“称赞而已。我这般身份,婚事不由自主,定然不会白白误她。”

“陈统领有自知之明,是大智慧。”

他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告辞。”

留陈怀蒲在原地,品那最后一句话,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般若寺的红枫叶落了。

不似陈府那些枯黄散落,满目都是橙红娇艳。

竺寒回到寺中,所见之景实是大美,可他无心赏秋。先到正殿见了住持,然后回寮房休整,一切都很快做好。立在房中,莫名地叹了口气,倒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没有道别的不告而辞,让“久别重逢”四个字充满遥远与奢盼。

她实是坏的,只字不留便走,无论现下是否安稳,也不告知于他一声,真真叫个冷漠干脆。她是否忘记,还有问题问了自己没得回复,她便一点也不想知道了吗?

哪个问题,小和尚仍旧偷偷记得。是那句她曾说着实想知道,且他也好奇的“欢不欢喜”,他还未作答。可且先不论他尚未悟出答案,即便悟出来了,也无人来要这个“解”。

他甚至不知道,要到何处去找她。

师父时常询问课业,譬如最近在开悟什么。问到竺寒,他又皱眉,神色满是认真道:“何为欢喜。”

成善法师为他所言怔愣,随即觉得饶有兴致,“为何有此疑惑?”

“师父只讲过大爱,是佛祖之大爱,爱僧侣,爱世人。因而佛祖度化僧侣,僧侣度化世人。可人与人之间的爱,又怎算作?”

老和尚答的很快:“是小爱。”

“观澄未识得小爱,如何懂大爱?”

要庆幸现下再无旁人,成善面色不悦,“你可是下山动情?”

小和尚红脸,“但求开示。”

“小爱皆是迷惘虚妄,能得佛祖指示大爱,是大智慧。”

竺寒双手合十抬头,依旧是那般虔诚地仰望,大殿正中佛像双手作金刚拳,持智拳印。成善法师出去后,他跪下,对佛问:“观澄度不了恶鬼五通,地藏王菩萨度不了泥犁厉鬼。小僧尚且不懂小爱,何以堪重任大爱世人?更谈何‘度化’一说?”

小和尚暗中起疑许久,还是打开了净瓶,确定里面空无一物,心下却是平静怡然。

这次,佛祖没有出现。既未苛责于他,也没有开示他的诘问。竺寒心里担忧,难道是他最近没有潜心礼佛,佛祖都已不理会他。思及此,又莫名低落。

阿阴不睬他,佛祖也不睬他,小和尚心事复杂,还要为一个欢不欢喜的答案而挠心。

提了院中的扫帚,归拢满地落枫,只觉得比起初回般若寺那日,地上叶子愈加的厚。

秋意浓,秋夜深,露重月寒衣衫增。

心叹:这一年的秋,也太过漫长。

夜里,躺在新换的棉被中,仍是端正规矩的姿势,鲜有的想起那个坏姑娘。仿佛被子里又有阴风上涌,还会化成浑身冰凉的婀娜美人,捧着自己光溜溜的头,说他是她的宝贝……

小和尚失了规矩姿势,侧卧蜷缩起来,被子扭乱,他只觉得心头莫名有阵阵钝痛。

隐忍许久,终是发出小兽般的哽咽,瓮声道:“欢喜的。”

那声音染上秋夜的凄凉,“你去了哪?也应教我知道,现下安好否……”

他宛如被抛弃的那个,阴摩罗鬼抛之,佛祖弃之。心无安处,偶有阵痛,这秋未免太凉太长,小和尚实在难挨。

《华严经》有云:应识一切心识如幻,应知世间诸行如梦。

作者有话要说:

1.醧(欲)忘台:孟婆的“办公台”。

2.泥犁:梵语音译,地狱。

3.金刚拳和智拳印,是佛手的一种姿态。直接搜索“智拳印”看图片,文字形容太麻烦。

第14章 盛唐篇·竺寒(拾肆)

般若寺最后一片枫叶落下之时,竺寒立在大殿内,看它飘散。仿佛时间也在放慢速度,不忍这最后一叶太快坠落,宣示秋入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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