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127)
“昆曲,傻阿阴。”
“观澄听吗?”她心里有些揪着,想着韩听竺就是个戏迷,这怎么转世又爱上了昆曲。
“我不听,只是恰好听过这出。”
放了心,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什么名字呀,讲的故事呢?”
“《玉簪记》,是说书生潘必正和道姑陈妙常相知相爱而破戒律的故事。”
她手里的筷子分开,一只仍插在鱼肉里没摘出来,另一只甩到了地上。他赶紧擦擦手帮她捡起,再叫了服务生换副新筷。
“怎么手还抖了,我看这里暖气挺足的。”握了她的手揉了揉,嘴里念着,“这么凉不跟我说?”
阿阴抽出了手,继续夹刚刚没夹下来的那块肉,盛进了碗里,“继续讲呀,结局怎么样,戒律破了,人团圆没有?”
方观澄没当回事,随意地答:“结局当然团圆。”
“要不怎么说是戏曲呢。”忍不住凉嗖嗖地说这么一句。
“现实一些的话,确实未必圆满。”
何止是不圆满,甚至极惨。她心里默默地说,绝对不会开口给他讲这些。
吃完饭出门,还得走一段路才能出大门,不过个把小时,雪已经下了一小层,看样子雪势很大。两人都是无声,看着雪花落在肩头,而于阿阴,更深刻的是身后昆曲录音像是追着在她耳边唱,实在恨人。只记得听到的最后一句唱词:天长地久君须记,此日里恩情不暂离。把往日相思从头诉与你。
好一句“把往日相思从头诉与你”。
心里默默地嚼一遍,开口声音有些干,“观澄,是初雪吗?”
天已经黑透,他是雪夜里唯一的温暖源头,“是,我在陪着阿阴。”
他记得,阿阴说过的那句:下雪的日子,一定不要让我一个人。
本来心情就有些莫名的低落,走在巷子里忽然闻到了新鲜的阴气,她感知的太过明显,猜测附近一定出了人命。阴摩罗鬼一千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对这种气息格外敏感,正直冲冲地往她身体里钻。
到了车子旁边,因为露天停在巷子里,已经落了一小层薄薄的雪。方观澄疑惑地说了句,“怎么闻到了血的味道?”
说完就要循着找过去,被阿阴猛的钻进怀里,甚至踉跄着向后靠了靠,蹭的车子上这一侧的雪簌簌落下。
她声音带着恍如幻觉般的哭腔,“忽然想抱抱你。”
初雪、夜晚、血腥、还有一个熟悉的拥抱,这场景太过吻合,方观澄蓦地胸口有些闷闷地痛。
阿阴同样。
像是一对痴人,雪越下越大,他觉得指尖都开始僵硬,想到此赶紧提起她的手搓了搓。
“阿阴乖,我们先回家。”
雪天路滑,行车缓慢,还是早早启程的好。车子发动后,阿阴这侧有方观澄看不到的身影划过,人身牛头,自然是阿旁来引渡鬼魂。
他开的小心,还不忘试探空调温度,再摸摸阿阴的手。然后,一路平安到家。
次日刷到新闻后,他还给阿阴看,显示西岗区某街巷无监控区域有一人死亡。
而阿阴收到障月的微信消息:阴律不准鬼改人命数,你又想下一次地狱吗?
她没有回复,默默删掉了这条消息,然后看着方观澄说:“今年第一场雪就这么大,外面都结冰了,我们这两天别出门了好不好?”
方观澄无奈,却最是拿她下的决定没辙,“我怕你在家闷坏。”
看着那和煦的面容,她心里满足,又怀有隐忧。拉着他坐在沙发里,躺在了他腿上。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你昨天不是给我讲了玉簪记嘛,我也给你讲一个。”
“嗯?阿阴讲讲看。”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只妖……”
拜阎王爷低调作风所赐,千百年鬼界不曾作恶于人间。而妖族太过高调,还成了影视剧里的热门题材,虽说有时也会误把东北的胡仙算作是妖,实际上是游走于阴律边缘的狐鬼。她只能把鬼说成妖,不然方观澄八成会脑补成牛头马面或是黑白无常那种丑陋的鬼。
“她和这个僧人相爱,违背了佛家清规。”
方观澄忍不住插嘴:“另一个版本的《玉簪记》?”
“不是呀。”伸手拍了下他的腿,“好好听着。”
“本来约定好归俗相守,可乱军入寺,只死了僧人一个,她甚至没见到最后一眼……这还没完,女妖长命不死,等了千年才找到僧人的转世,那一世很苦。她爱他,却也不爱,浪费了太久的时间,最后他以死护她,可她却从没和这个转世讲过一句交心话。你说,是不是很坏?”
他不答,反而问了别的问题,“那她还在等吗?”
在等吗,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