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了一会儿，刚想吩咐人撤下去，长安已从楼梯处上来了。

他一手拎着酒壶，往日深邃的眼眸如同浸了水一般潋滟，俊逸的脸上也泛着潮红。

楼阁空荡，隔着老远季姜都能闻到他身上浓厚的酒气。

她微微皱起眉头，这是喝了多少酒，醉成这样。

他直直地走向她，经过桌子还知道将手里的酒壶放下，只是那步子漂浮得很。

季姜的心随着他踉跄的步子一上一下，终于在她面前站定了。

他直直地看着她，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姑姑，长安来了。”

然后，伸出手虚虚抱住她。

这模样像极了小时候他生病时，脸也是烧的这般红，张着两只手脆弱的要她安慰。

季姜的心软的化成了水，抬手轻拍他的背。

长安的眼眸蓦的明亮起来，嘴角微微扬起笑。

那眼光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抱了一会儿，长安才似酒醒了些松手放开她。

季姜看着他眉眼皆醺的样子很是心疼，温声劝他，“醉了就下去歇息吧。”

说着就要去叫人过来。

长安掰过她的身子，牵着她手不让她离开。

“我没醉，我还要和姑姑看烟花呢。”

季姜失笑，任他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出阁楼，露台的风荡的极大，交织的手下两人的衣袖上下翻飞，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子时到了，绚烂的烟火腾空而起，猝然在他们身后炸开。

季姜吓了一跳，而后看着漫天烟火笑弯了眉眼。

“长安，又是一年了。”

长安看着她被烟火映得忽明忽暗的脸，轻轻「嗯」了一声，捏紧了她垂在衣袖的手。

季姜，长安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了。

第77章 元日之变

绚烂的烟火下，一队禁军趁着夜色匆匆而行，很快控制了兵部尚书的府邸。

府内皆是老幼妇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皆是面色惊恐，有胆小的低声啜泣。

与此同时，之前与靖王交好的几个大臣府里也是一片哀凄。

成安十九年，新帝宴请群臣，私下派禁军控制其家眷。凡靖王旧臣，皆下狱，举家抄。

后世称其为「元日之变」。

天还沉着，王婉儿便悄悄起身，就着月色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鸦青色的香囊。

那香囊针脚极密，上面弯弯绣了只腾飞的龙，龙身活灵活现，显然是费了极大心思的。

她将香囊贴在脸上，笑得如蜜一样甜。

太后说，年节后就做主让她入后宫。以后，她就可以日日看着他了。

想到这儿，她脸红了红，将香囊小心收入袖中。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着似有许多人往这儿来。

她如今住在太后的清宁宫，怎么会大晚上有很多人往这里来？

她顺着半掩的窗缝望去，吓得腿脚发软。

那是陛下的禁军，已将清宁宫正殿铁桶似地围了起来。

她心下骇然，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来不及细想，禁军眼看就要往偏殿来了。

她慌忙打开后窗，一跃而下，脚崴了也顾不上，忍着疼在夜色的掩护下瑟瑟躲在墙角。

正殿门豁然被人踹开，太后睡梦中惊醒，忙起身唤侍女若婵。

哪有人应她，飘荡的纱帘下，有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跨了进来，隐在黑暗中的脸看不分明。

“你是谁？”太后惊惧大喊。

那人不作声，手上寒光一闪，太后已睁着眼瘫倒在锦被中。

可怜她一生机关算尽，也不过堪堪当了几个月的太后。

她至死也不知，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缩在墙角的王婉儿紧咬着下唇，眼泪簌簌落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清宁宫那么多的人，一息之间，全部殒命。

禁军检查了一遍，没有留下活口，便尽数退了出去。

十一接过递来的火把，扬手扔了进去。

整个清宁宫皆已倒满了柴油，火把一着地，便噌地熊熊燃烧起来，宫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等到禁军走远，王婉儿才狼狈地从火海里爬了出来。

她全身都在发抖，满眼都是火光的红。

那么多的人，白日还和她说着话，晚上就悄无声息没了命。

还有太后！

他竟然连生身母亲都杀，太可怕了！

她爱上的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

她颤抖着拿出袖中珍藏的香囊，她没日没夜绣了几日，想在明日他过来时亲手交给他。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甚至，还想着连她一起杀了。

王婉儿又哭又笑，俨然有疯癫之状。

不！不行！不能就这样屈辱地死在这里！

她蓦的止了笑，一瘸一拐地往兴庆宫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