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9)
盛夏的雨阵势颇大,没走一段儿,婉婉裙摆尽都湿透了。
她收伞进如意馆时,陆雯百无聊赖地偎在软榻上,早上才说哭了陆淇,眼下她倒是已然完全云淡风轻了。
陆雯正在瞧一副卷轴。
画轴的卷首是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纸张则用的是已绝版的博阳纸,显然是千金难求的名家名作。
“姐姐又是从哪里寻到了这么个好物件儿?”
婉婉坐在一边,婢女桂芝从善如流递上了软鞋来,又给她一方毯子,请她先将湿透的半腰裙子脱下来,好拿去给烘干。
她在陆雯这里也不必拘着,陆雯待陆淇刻薄,大多都是因为长辈之间的缘故,除却那层缘故,她对婉婉一向都是极关照的。
陆雯手撑着小几,道:“这个不是我的,是有人教我转交给三哥的。”
“给表哥的?”
婉婉眉尖抽动了下,复又看了那卷轴一眼,“能辗转到你手上……莫不是哪家小姐送的吧?”
陆雯听着了然一笑。
她生得一副瓜子脸丹凤眼,眼尾稍稍上扬带些凌人又妩媚的矛盾感,笑起来神采飞扬,十足英气明艳的长相。
“知道是谁吗?你猜猜看,绝对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婉婉哪儿猜得出来这个,现如今盛京的大家闺秀她还没认全呢,可比不得陆雯,全盛京的大家闺秀都是她的“手帕交”。
她胡乱猜了两个传言中心仪陆珏的人选,陆雯摆够了谱,才豁然道:
“是姜蕴!”
“中书府上那位姜小姐吗?”
陆雯点头,“五年前姜蕴与我两相对面眼中却都没有我,如今若非为了三哥,她哪儿肯放下自己的身段儿主动来寻我?”
这位姜小姐能让陆雯都高看一眼的“身段儿”,不仅仅因为出身中书令府,更因为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永安长公主,是姜蕴的舅母,且十分疼爱她。
陆雯靠着软枕,努努嘴,“昌宁郡主那件事之后,恐怕也只有她还有底气主动向三哥示好了,我日后兴许用得着她,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咯。”
陆珏身为靖安侯世子,他的婚事无论是对皇后还是对侯府而言,都无疑是重中之重,轻易是不可能定下来的,送一副卷轴也无关大局。
便譬如三年前昌宁郡主爱慕陆珏,费尽心思多番追求无果,心急之下甚至不管不顾求至了御前,意欲跪请圣上下旨赐婚。
可即便如此,消息传到凤仪宫,皇后娘娘也未留半分情面。
不仅厉言将其斥回,哪怕后来昌宁郡主在府中寻死觅活,吵着上吊时绳子都绊脖子上了,也都没能换来侯府半分退让,生生将睿王府变成了盛京一大笑话。
此事一出,不知打消了城中多少贵女对陆珏的爱慕之心。
但与昌宁郡主出身闲散王府相比,姜家在朝中的权势显然更稳固,说不准姜蕴就会是靖安侯府未来的世子夫人呢?
因此陆雯并不介意与姜蕴尽释前嫌,还愿意帮姜蕴一把。
这些利弊之间的权衡婉婉不见得想到,可临了垂眸又看了眼那幅卷轴,她眸中还是不由得黯然下来。
陆雯眼下没功夫注意到。
也“多亏”了常日里三小姐陆淇孜孜不倦的言语欺负,婉婉就算足不出户,也能对外头贬她身份低微的话了如指掌。
高门嫁娶讲究门当户对,对方家族权势、人脉脸面所能为自身带来的利益才是讲究的根本。
而婉婉却只有一副看起来太过招人眼的容貌,也难怪旁人都只想教她为妾了,俗话不也说嘛娶妻娶贤,纳妾才纳美。
甚至就连侯府的大表哥和二表哥,似乎都曾向祖母讨要过她,想收了她做美妾,幸而祖母都没有答应。
婉婉也不是傻子,那些话听得多了、那般境况经历得多了,心里不可能毫不在意。
陆雯欣赏够了那副卷轴,抬手召桂芝进来,教她将卷轴一定交到陆珏的手上。
还特意嘱咐了句:“三哥若问这是谁送的,千万别说,人家的心意都在画儿里,可不能教他看都不看就送回去。”
桂芝连连应了两声,正打算退出去时,方才替婉婉跑腿的临月恰好进来。
婉婉随口问了句,“怎的去了那么久,路上耽搁了吗?”
临月这才说:“奴婢原本去的是淳如馆,结果世子爷不在,和太子殿下在玉楼呢,奴婢就又跑了趟那边儿。”
“怀远哥哥来了?”
没等婉婉开口,对面的陆雯听着一时意外,撑在小几上的手都显出几分蠢蠢欲动。
她看向婉婉,“咱们去找三哥和怀远哥哥吧,正好我亲自把卷轴送过去。”
婉婉来这儿原本是要问问她进宫事宜的,眼下这瞧着是也问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