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46)
章二百思不得其解,额头也一阵阵地作痛,血迹捂不住,顺着鬓边流淌进了眼睛里,猩红的目光扫过一地碎片,忽然落在了地毯中打翻的酒盏上。
那是用来助兴的鹿血酒,以新鲜鹿血入酒,颜色赤红如血。
他当时将酒盏递给她,她无论如何不肯喝,还一味不自量力地想跑,惹得他不耐烦了,俯身一把捏住她的下颌,直接将整壶鹿血酒汩汩往她口中倾倒。
美人连落魄惨状都还是赏心悦目的,章二享受看她秀眉蹙起的模样,她不肯吞咽,赤红的酒液沿着脸颊脖颈洒了一身……
然后,她就被逼急了发了疯。
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抬手抓过倒在地上的花瓶,当头给了他一下,力气之大、动作之迅猛,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么个疯女人,莫不是有什么癔症吧?
回廊下,婉婉扶着栏杆踉踉跄跄,慌不择路的奔逃。
方才的烈酒强灌入喉,教她浑身现在火烧一样的难受,脑子里唯一仅存的一点神志反复地在告诉她,一直往前跑,绝不能再被章二抓回去。
绝不能……千万不能!
她的脚步和心跳一样紊乱,跌跌撞撞。
那是什么酒啊,能教人浑身发软,她觉得站不稳,手脚都开始渐渐脱力,眼前看东西也越来越扭曲,入目的东西全都弯弯曲曲地不成样子。
而且好热,从身体里发出的热意,还有强烈的渴望。
婉婉也分不清是身体里究竟在渴望什么,脑海里却一个劲儿浮现出表哥的面容,特别希望此时此刻他在跟前,能……抱抱她。
很快,她就在长廊尽头的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婉婉吓得一颤,顿时如同误入猎人陷阱的小兽一般,惊声尖叫、挣扎起来。
然而对方胸膛坚实宽阔,碰撞的瞬间不躲不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双肩,不着痕迹、却又强硬地将她控制在了面前。
婉婉挣不脱,双目朦胧盈泪又导致看不清,但下一刻,她就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佛偈香。
“表哥?”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眼圈通红地茫然怔住片刻,鼻腔里猛地冲上来一股铺天盖地的酸楚,立刻用尽全力朝他扑了过去,一心要在他怀里找个地方躲藏。
“表哥……表哥……”
婉婉身上的外裳已被剥落尽,只剩一袭雪白的中衣,此时半边脸颊染红,暗红的痕迹从下颌、脖颈一直延伸进领口,又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嗓子已经哭得嘶哑,还在放声大哭。
陆珏扶着婉婉滚烫的身体,她摇摇欲坠,寻到庇护后就像一朵迅速凋谢的花儿,彻底脱力瘫软下去。
他的手臂拦腰支撑着她,广袖舒展堪堪挡住她沾满污迹的身上,下一刻抬眸,陆珏的目光便正对上拐角处捂着满头血追出来的章二。
章家竟敢从他眼皮子底下劫人……
陆珏周身骤然生寒,那股杀伐戾气形成强烈的威压之势,逼得远处的章二心头都不可抑制地发憷。
庭院里无声无息便四处横陈的尸体,教章二慌乱间收不住步子,顿时冷不防跌了个四脚朝天。
“处理干净,不留活口。”
陆珏寒声留下吩咐给长言,并没功夫多逗留,抱起脱力的婉婉便径直出了这腌臜院子。
马车上不算很宽敞,他拿件披风将婉婉半裹住,放在腿上抱着,而后用小立柜上的茶水打湿了手帕,擦她脸上颈间的暗红。
章二用来助兴的鹿血酒,比街市上的普通鹿血酒野蛮许多,以大量新鲜鹿血入酒,腥味甚重。
冷风萧肃的天,婉婉却在不停地冒汗,又不停地往他怀里瑟缩。
陆珏把她揽在怀里,捏着下颌控制住,直到擦净了她面上一层酒渍,才发现她皮肤上并非是被血迹染红,而是从内至外透出来,不正常的、情念所致的潮红。
男人在有些方面是无师自通的,他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那酒里不止鹿血,还有药,下三滥的药。
陆珏的眉尖不由得紧蹙起来,屈指沉沉一声敲在车壁上,“改道,去最近的医馆。”
但婉婉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也受不住了。
她的呼吸已越发沉重、滚烫,忍得浑身颤抖、牙关打颤也无济于事,鼻尖萦绕的佛偈香气此刻于她而言倒像是蛊毒一样,驱使着她不由自主摸索着攀上他的肩颈。
陆珏心知肚明她想做什么,抬手抓住她的小臂,稍用了点力就要将她拽下来。
“表哥……”
婉婉难受得直哭,绵软地声音哑地好似要化开一般。
她不愿意放手,实在太不想离开他了,不仅不想离开,还想跟他再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