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152)
原本普通的字帖,被人存放地极为精细。
那些字迹最初的娟秀清隽,从某一段时间起,慢慢过渡到有了一些豪放的风骨,很像是女子初初临摹某个人的字,笔锋满怀郑重与用心。
继续往后,她的笔锋开始自成一派,融会了自己的秀致与对方的豪迈,字迹中便可见其风骨与畅快。
这段时期,她的字帖中偶尔会有些小小的失误,笔墨在纸上划下些许稍显突兀的小尾巴,像是有人在一旁故意搅扰了她的练字。
婉婉翻阅时,在某一页的末尾处还看到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字迹廉。
这个字大概是男人的亲笔。
秀美的字迹持续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些字迹渐渐变得潦草,下笔虚浮无力,有时停顿许久,任由墨汁将纸张浸染出大片污迹。
婉婉的眉尖不由得微蹙起来。
继续往后翻,字帖上的笔锋开始变得锐利而尖刻,像是锋利的刀剑,执笔人似乎想要用力划破纸张的禁锢。
那些笔锋带着浓烈的恨,堪堪用以纸张承载。
最后的最后,婉婉手中的那些字已经不能称之为字,而更像是阴诡的图案、一团乱麻,只是胡乱地发泄,一道道墨色的痕迹爬满整张纸,虫子似得。
婉婉双手忍不住一颤,她隔着纸张都能感到巨大的窒息感,像是被人死死地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为何侯府这些年都绝口不提先夫人?
堂堂靖安侯世子的生母,又怎么能是个满腔怨恨,神志失常至疯魔的女人。
第69章 ·
大理寺天牢内暗无天日,地面铺就的青石板被血污浸染久了,便发黑发乌,经年累月积攒下的血腥气堆积成山,无形地将身处其中的人压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刑架上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破布似得瘫软垂挂在架子上。
狱卒取来供状交于长言,他通篇看过一眼后,回身朝昏暗刑房一角的太师椅去。
“主子,都交代干净了。”
陆珏指尖敲击在扶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才抬眸扫一眼刑架上半死不活的男人,一拂膝襕站起了身来。
“传医师吊住他的命,供状……便请韩大人过目吧。”
姓韩的站在一边跟只鹌鹑似得耷拉着脑袋,闻言连连点头应是,一壁招呼狱卒将人带回牢房,一壁忙不迭地恭送这位世子爷往出走。
昨儿个晚上戌时四刻进来,重见天日已是翌日巳时。
日光略微泛白,韩大人满背冷汗都不知出了几茬儿,跟着世子爷一道整夜没合眼,惨叫求饶声都快要把耳朵听麻木了。
玉雕似得世子爷站在日光下,周身被镀上一层浅淡的金,瞧上去翩翩然谪仙似得清冷贵胄。
偏手段狠辣无比,一晚上教贺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肢骨肉,被一刀一刀剔了个干净,只剩下四肢白森森的染血骨架。
小拇指粗细的柳叶刀,专门为折磨人而造,一般都只用于凌迟之刑。
足可称一句菩萨面容阎罗的心。
韩大人旁观的心底发憷,见世子爷出牢房后稍许驻足,他一颗心顿时便提上了嗓子眼儿。
不过幸好,陆珏眼下并不为找谁的麻烦,只是接过随从递上的湿帕子擦干净手,又着人匍匐伺候换了一双干净的鞋。
从这儿出去便要回府,若将鞋底血污带了回去,怕是会吓到那小娇气包。
韩大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走出大理寺大门踏上马车,陆珏背靠着软枕闭目养神,途中路过一家糕点铺子,嗅着空气中的甜香,又教人去买了两袋新鲜糕点。
回到淳如馆正值午时。
时下天暖宜人,往常这时候婉婉多半在午睡,他提步进屋却没见人,隔间里,临月正忙着收拾婉婉的衣裙、配饰。
陆珏将人召来,问:“她去哪里了?”
临月垂首立在跟前,一时倒被问得支吾,“回爷的话,奴、奴婢不知,太太出门时没教我们跟着,只带了茂华一个人。”
婉婉去什么地方,会不带贴身婢女只带茂华,陆珏霎时间无需深想便已猜到。
夫妻之间朝朝暮暮,多少有些心有灵犀。
他周身气息一霎微妙起来,变得稍许凝滞,未曾多言,踏出门在廊下吩咐长言,冷声道:“带她回来。”
临月尚且不明所以,瞧着世子爷迈步进书房,背影都好似透着寒意,心底不由得为自家姑娘担忧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
婉婉和茂华、长言一道回淳如馆,临月忙从廊下迎上去,想开口说两句却被婉婉抬手制止了。
她并没心思同忧心焦灼的临月先通个气儿,站在书房门口稍整理了下心底的万千心绪,便径直提步踏了进去。
里间长案后,陆珏背靠着宽大的椅背,人几乎整个深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