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215)

作者:水怀珠

“那,本王该怎么做?”

那一日,水榭外秋叶飘零,白衣青年拈起一颗黑子落于棋盘上,一出又一出的计谋在他棋下落成。

晋王惊心动魄,最后问:“那肃王府呢?”

青年拈子的手不停,可是这一颗黑子落成后,他没有再言语。

晋王追问:“肃王府坚不可摧,本王在外面盯它多年,一条裂缝也找不到,这样硬的一块堡垒,你我该如何攻克?”

肃王一生南征北战,清正廉洁,要权势有权势,要名声有名声,倘若他不灭亡,弄死其他二王也是徒然。

“外面没有裂缝,不如到里面看看。”

“里面?”

“肃王膝下四名养子,长子敏感自卑,次子耿介直率,三女胆大心细,四子自以为是。长子战青峦,或可一用。”

风声啸耳,满林古树飒飒震动,枯叶漫天,身后河流在低垂的夜幕里发出砭人肌骨的悲号,那一场关于叛变的血战分明远在天边,此刻却像上演于众人眼前。

茫茫的大雪,鲜红的利剑;

愤怒的嘶吼;

绝望的呐喊和恸哭……

居云岫的眼睛一点点被仇恨和痛楚洇湿,赵霁隔着薄暮,凝视着她,坚持道:“我说过,苍龙军一案与我无关,你该恨的人是战青峦。”

皇帝失声冷笑:“长乐,不必听他狡辩,他当年求娶你不成,怒而生恨,所以想要借朕之手灭掉苍龙军,如此一来,你便只能委身于他了。”

风声不停,皇帝的蛊惑也不歇:“他为娶你,可以密谋害你家破人亡,明知自己跟你父兄之死脱不开关系,却还能故作深情,与你做举案齐眉的夫妻。长乐,此人就是个至奸至恶的卑鄙小人,无情、无义、无耻!你该杀的人是他,而不是朕!”

居云岫眼里悲恨的泪水濒临决堤,皇帝大声道:“快杀了他,长乐!给你父兄报仇雪恨,快啊!”

居云岫头一转,忍泪瞬间,抬手示意,扶风忍无可忍,挥剑砍掉马蹄,皇帝从马背上摔下来,被扶风一剑制服在地上。

“陛下!”王琰大叫,紧跟着被拽下马,扣押在刀下。

皇帝闷头摔在地上,浑身剧痛,待得回神,眼前映着一把凛凛寒剑,惊恐瞬间袭向他全身。

“都是一丘之貉,不必再分伯仲。”

居云岫冷声说罢,皇帝面前落下一卷黄绫帛书,一方盛着墨汁的石砚,一支羊毫笔。

对面的王琰看在眼里,莫名其妙。

璨月放完东西,退回居云岫身后,居云岫道:“拟下罪己诏,把当年一事公诸于众,否则,今日先杀你,再杀他。”

皇帝凛然:“什么?!”

“罪己诏!晋王眼力不行,如今耳朵也聋了吗?!”璨月呵叱,一鞭抽打在皇帝身上。皇帝大痛,惨叫后,明白过来,居云岫是要他把自己当年登基成功的龌龊内情公之于世。

这……这怎么可能?!

要是叫天下人知道他这皇位是怎样夺来的,日后他还如何德泽四方?!

皇帝瞠目,满脸忿然之色。

璨月又一鞭抽打他,这一次抽的是脸。

皇帝蜷缩手足,捂住火辣辣、血淋淋的脸庞,扶风一脚把他踹回原位趴好,王琰在对面看得触目惊心,惨声劝道:“陛下,活命要紧!生死关头,不必在意这些小节啊!”

皇帝那一张脸又是铁青,又是惨白,又是暴筋发紫,哆嗦着拿起羊毫笔,然而对着面前这卷摊开的黄绫帛书,仍是难以下笔。

王琰在对面提醒:“陛下识人不清,为奸人所误,是以啊!”

乔簌簌一脚把王琰踩趴下去,“咚”一声闷响,王琰脑门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

皇帝忍着极大的屈辱,一边盘算着逃生以后如何惩戒居云岫这个余孽,一边含恨把当年雪岭一事的始末书写下来。

扶风用剑押着他,看到帛书上的文字,提醒:“晋王,是罪己。”

皇帝手一抖,皱着眉咽回那些愤慨之词,忍痛写下愧怍之语。

日头彻底沉没西山,林间黑压压一片,扈从提了灯笼过来,璨月送上皇帝所写的诏书,居云岫浏览一遍后,不满道:“还有永王、宁王呢?”

“那与你何干?!”

居云岫掀眼,璨月手扣九节鞭,皇帝身上疼痛还没消失,见势忙改口:“写……朕写便是!”

璨月把诏书扔回他面前,皇帝牙关紧咬,就着灯笼光晕继续提笔。

赵霁在对面冷眼看着这一幕。

河水哗然流过,不知多久过去,一卷磕磕绊绊的罪己诏完成,居云岫再次过目。

灯火昏黄,帛书上密密匝匝,苍龙军十九万八千人,永王府、宁王府上下三百人,所有的人命,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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