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如纸(126)
“谁说的!”祝念仇冷声道。
祝念仇的剑落在宣宁与他之间,宣宁看着他步步走近,停在配剑旁,松开一直捂在右手伤口上的左手,以一个非常古怪的姿势弯腰去取剑。所有人都看着祝念仇颤抖着去够剑柄的沾着血的手,却不想他的手尚未触到剑柄,自他后颈部领口处卒然射出三枚暗箭。
那暗箭三枚连发,来势一枚疾过一枚,宣宁挥剑格开一枚,却来不及回剑相护。满场寂寂,只听得两声利刃扎入血肉的闷响,宣宁的身子一顿,倏然喷出一口血,晃了一晃缓缓往后倒了下去。
“宁儿!”
宣宁第一回 听见明细风以这样的声调喊自己的名字,声音里竟满是惊惶无措。他被明细风接在怀里,枕着明细风的手臂艰难喘息,脸色一白,又接连呛出了几口血,道:“是我轻敌,给母亲丢脸了。”
明细风封住他胸口几处大穴,温和道:“不,宁儿坦荡磊落,是他们庸虚鬼祟。你在这里等着,娘去解决了那个小兔崽子就来替你疗伤。”她示意灵鹊等人将宣宁扶到一旁,转过身去,便换了一副面孔。
宣宁被灵鹊扶着勉强坐着,他看见祝念仇捡起了那柄剑,左手持剑,对着明细风便出个起势。他的剑甚至没有拿稳,便有一道红色人影快如鬼魅地飞掠而去,明细风以两指夹住祝念仇的剑刃,内息一吐便将软剑震碎成几段。她以内力吸起落在地上的两段断剑,一扬手便将两段断剑照着宣宁受伤的位置,扎进祝念仇的胸口。
“这两个窟窿是还你暗箭伤人。”明细风不依不饶地追上去,挥出一掌,“既然清秋山教不好徒弟,便让我来替你们管一管。”
明细风的速度极快,祝念仇还未从胸口的冷痛中回过神来,掌风已逼至眼前。俞青崖将他推开,提气与明细风对了一掌。两人都是用了十成功力,两掌相接,掌力波及四处,竟将屋檐下的挂着的几盏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震得稀碎。
“不是说好了由着小辈们去打闹吗?明阁主为何言而无信,出手伤我徒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祝念仇暗箭伤人在先,可如今在场的十有八九皆是与鸾凤阁敌对之人,纵使心知俞青崖这样说是反咬一口,却人人对扎在宣宁身上的暗箭视而不见,站出来声援清秋山,愤愤不平指责鸾凤阁输不起。
明细风憋着一口气,面对悠悠众口,一时不知道该拿哪家先开刀。她在手掌中暗暗蓄力,打算横扫一掌过去,打死几个算几个,忽然而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轻笑。
发笑的人是宣宁,他借着灵鹊的搀扶站起身,步伐虚浮地走到庭院中央,提高了声量问俞青崖:“输不起的人,难道不是你清秋山吗?”
他伤得太重,勉力走至此处已有些不济,身子一晃险些栽倒下去,被灵鹊与明细风稳稳扶住。伤重至此,宣宁明明孱弱得随时可能倒下,可他站到庭院中来,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弱,却顷刻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宣宁冷笑:“俞前辈,我一早与令徒约定,二十招内,他若能逼我迈出所圈之地,算他胜,否则便是我胜,我想在场各位都应该是听得懂人话的。”他扫了一眼地面上痕迹还在的那个圈,接着道,“我与祝少侠拆了十七招,第十七招祝少侠兵刃脱手,可他百折不挠,又连发了三支暗箭,统共可以算是二十招了吧。”
他念到“百折不挠”与“暗箭”时,特意加重的语调,似笑非笑地看了祝念仇一眼,继续说下去:“说到底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躲过明枪,难防暗箭。但即使如此,二十招内,我也从未踏出边界半步,我就想问一问诸位,我与祝少侠究竟是谁输了?”
宣宁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看见俞青崖气得脸色铁青,便觉得痛快。他旧伤之下又添新伤,站着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早就有些脱力,旁人看不出端倪,可明细风与灵鹊只觉手上猛然一沉,宣宁的气息骤然紊乱。明细风暗暗将手抵在他后心,缓缓打入一脉内息,担忧道:“宁儿,还好吗?”
此时鸩羽丹药效已过,药力反噬,宣宁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全身经脉无一处不疼的。可如今这样的境地,他难道还能跟明细风撒娇说自己浑身难受吗?他勉强咽下涌上喉头的热血,只朝明细风轻轻点了点头。
明细风将俞青崖的话送回给他:“愿赌服输,俞掌门可不要言而无信啊。是让你的好徒儿自己过来,还是我们过去接人?”
俞青崖将祝念仇护在身后,没说只言片语,却已表明了清秋山赢得起输不起的态度。
明细风与宣宁身边还有四个天字组的人相护,她正在为宣宁运功疗伤,不便亲自去抓人,朝身边四人使了个眼色,吩咐了句:“去把人带过来,死生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