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56)
姜姮一边拨弄香囊的穗子,一边说:“嫂嫂快要临盆了,兄长又迟迟未归,我有些担心她,想让棣棠和箩叶去成州照顾嫂嫂。”
要求还真不过分,且梁潇早就看这两丫头不顺眼,尤其是那个棣棠,送走最好。
但他仍有一丝疑虑,抬起姜姮的下颌,望入她眼中,问:“你不是很喜欢这两个丫头吗?怎得这会儿舍得送走了?”
姜姮目光澄澈明净,面上的担忧亦十分深切生动:“我实在担心芝芝,毕竟……生孩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万一小产……”
“好了!”梁潇打断她,松开她,将目光移开,显得有些烦躁:“我答应了,正好成州的战事也停了,明天跟姬无剑说一声,让他安排把人送去。”
姜姮唇角微弯,复又低下头去整理梁潇的配饰。
低头的瞬间,梁潇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不解地抬头,幽惑烛光里,梁潇的眼睛里浅漾着脉脉情愫,他轻声说:“姮姮,你再对我笑一笑。”
姜姮默了片刻,冲他勾唇、弯眉、凹出一对柔媚笑靥。
梁潇的目光却黯淡下去,铺满失望:“不是这样笑。”
姜姮歪头看着青石砖上浮雕的纹络,说:“我现在只会这样笑,如果笑得不好看,那你教我,该怎么笑。”
梁潇不说话了,捏着她的手腕半天没有动作,直到司寝侍女端进来寝具,才将这一页掀过。
罗帐垂下,两人共枕而眠,姜姮翻了个身,想不着痕迹地离梁潇远些,谁知他随即黏糊糊地从身后靠了上来,搂住她,在她耳边道:“姮姮,我们生个孩子吧。”
这是老生常谈,且是令姜姮厌恶的老生。
她不想说话,因拿不准梁潇的情绪,在棣棠和箩叶没有离开之前,她不想再招惹他。
梁潇继续说:“有了孩子,王爵才能后继有人,我们就和世间所有寻常的夫妻没什么两样了。稚子绕膝承欢,圆圆满满。”
他想:有了孩子,也许姜姮就可以认命了吧,过去的事是他的错,可终归已经过去了,若是能慢慢遗忘,总能死心塌地地和他过日子吧。
怀中良久都没有回应,梁潇蹭上去亲姜姮,拉扯她的衣带,轻声说:“姮姮,你说话。”
姜姮略微绷身,挣开他的拉扯,道:“我不想生。”
梁潇的手停滞在她的身侧,木然僵立,听姜姮的声音飘荡在寂寂夜色里,恍若叹息,又带着决绝。
“我很怕,你根本不知道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从我身体里流走是种什么感觉,很冷很疼……你永远都不能理解,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梁潇是不能理解。不过是个将将成形的婴孩,就算没得冤枉,也不过是他福薄。好,是他这个父亲做得不对,是他残忍,可已经过去七年了,还不够么?难道要为这个错误献祭一生?
但梁潇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察觉到臂弯里的姜姮开始轻微颤栗,虽然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但是他知道,她在哭。
梁潇环住她,探向她的脸颊,果然触到一手泪,他喟叹:“好,你不想生就不生。但你不能自己偷偷吃避子药,你不通药理,搜罗来的药凉性大伤身,我让太医正经开几副汤药,每回事后让侍女煎来喝。”
他脱姜姮的寝衣,脱到一半,姜姮摁住了他的手。
她的声音近乎哀求:“别碰我,我现在没有这个兴致,我不想,不想……”
梁潇的动作停了片刻,默默地给她把寝衣拉上去,系好。
他隔衣抱她,力道越收越紧,像要将她嵌入骨血,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问:“姮姮,你心里在想什么?”
姜姮似傀儡任他揉捏,心道:自然是想离开你。
她不语,梁潇却低低呢喃:“我有些害怕……我怕你还是想离开我,我怕我会失去你。”
姜姮冷漠地想,怕又如何呢?这七年里她也是怕的,她怕梁潇的坏脾气,怕他的暴虐狠戾,怕他折磨她羞辱她,可是怕有什么用?该来的还是会来,一点都不会少。
如今这些温柔关怀不过是他的愧疚,他未必真觉得自己有错得多严重,更不可能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只不过愧疚使然,加上她在阳陵苑疯了一场,让他害怕了。
姜姮恍然发觉,随着逐渐接触外面的人和事,她的脑子渐渐灵光起来。
又或许,是心中有了念想,才愿意打起精神细细琢磨这些事。
她想起兄长曾经对她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对这世间的热情。兄长冒死见她递来的箴言,她不能辜负。
她安静冥想的时候,梁潇又在她耳边絮絮念叨了许多,始终未得到回应,他不禁有些烦躁,侧首轻咬姜姮的耳廓,怒道:“我在与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