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之后(66)
虽然不能完全解毒,但至少能延缓毒性的发作。等崔珩解了围城之局,百里霜唾手可得,那些撑下去的人也就有了活着的希望。
薛采蓦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了。
因为佛朗机炮是绝佳的守城器械。崔珩有了它,必然是如虎添翼,能打得孔鎏措手不及。如此一来,胜算也就更大,取胜的日子也会提前,中毒之人也能早日解毒。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薛采就揣着熬夜绘制的图纸,赶到了城西铁匠铺。
张铁匠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薛采找到他时,他正光着膀子在火炉前打铁,赤红的火光映在他干瘪的脸上,照得一双眼睛更加专注有神。
风箱呼啦呼啦响,锤子不停地敲击在铁块上,火星四溅。
薛采连忙往边上躲了躲,“大叔,崔珩让我来找你,你能否停下来听我把事情讲一讲?”
张铁匠充耳不闻,他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烈酒,尽数喷洒在铁块上。
火焰腾空而起,倏忽之间把铁块烧得彤红。
张铁匠用铁铗快速的把铁块夹到大铁墩上,一番铁锤上下,一串叮铛声响,铁块便随着张铁匠的动作延展成了薄片。
吱啦一声,张铁匠把打好的铁器插入水槽,一阵白烟袅袅升起,淬火算是完成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这才有空搭理薛采。
“你刚才说,是谁派你来的?”张铁匠的声音过分嘶哑,好像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不能顺畅的发声。
“崔珩。”
“你是他什么人?”张铁匠似乎不相信薛采的说辞,“既然是少城主派你来的,可有信物为证?”
薛采差点被问懵了,片刻才道:“信物没有,但是我有崔城主赠送的匕首,要不给你看看?”
说着,从怀里取出匕首递过去。
接住匕首的手指节膨大,皮肤皲裂粗糙,上面有烫伤也有利刃割出的刀口。
张铁匠犀利的目光从匕首缓缓移到薛采脸上,“木槿和兰花是一对,这匕首是数年前我为老城主打造的。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薛采绕过炉子,走进铁匠铺里面,把一沓纸铺在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大叔,这是佛朗机炮的构造图,下面这截管身细长的是母铳,配有准星和照门,上面这截是子铳,装填弹药用的。”
“我在前人的基础上稍加改造,一个母铳配九个子铳,弹药射击的连贯性也就更好。你看,这样一件东西最快需要多久能造出来?数量嘛肯定是多多益善,有一个铁模铸炮法,其法至简,其用最便,不知道大叔听说过没有?”
张铁匠翻动纸张,一遍看完后又重头看了一遍,“这图纸是你画的?”
“是的。”薛采见张铁匠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忐忑不安的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给我五天时间,我会把铁模铸好。”
话音刚落,一名头戴绒帽,身穿褐衣,背上用蓝色丝线绣着“天曜专送”的少年,脚不沾地的从铁匠铺门口飘过,甩进来一袋东西,“张大哥,接住,今日的早饭。”
张铁匠大手一抓,拆开包装后好一顿狼吞虎咽,接连吃下了六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他从脚下的木桶里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饮尽,然后打了个舒畅的饱嗝。
张铁匠见薛采仍杵在原地,正目不转睛瞧着他,眉头皱得更深,“我就是个粗人,让你见笑了。”
薛采连忙收回视线,作揖道:“佛朗机炮就有劳大叔费心了,那我五日后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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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城主府门口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大家伙有说有笑的,或彼此问好,或唠叨些日间趣事,丝毫不见围城中的凄惶与低迷。
不远处,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青年爬下牛车,双手提着木桶热情洋溢地同别人搭讪,他想要借机插入队伍,却被前后数名妇人围住了指着鼻子叱骂,还挨了数不清的白眼。
“各位大娘大婶,行行好!我家有七十岁老母卧床不起,正急着要一口水喝。”
“哼,昨日也是这番说辞,信你才有鬼。”
“谁家不着急用水,大家都安安分分的排队,就你脸皮厚好意思插队。”
“就是,想早点喝上水,你得趁早来啊。你瞧我们大家伙,谁不是三更半夜就起来排队了。”
“滚!”
最后一位大娘目若闪电,声若洪钟,简单一个字就把青年震得哑口无言,灰溜溜的跑到队伍尾巴上去了。
大娘们旗开得胜,满面自豪,聊天聊得比先前更为起劲。
薛采遥遥望见这一幕,捂着嘴巴笑得眉眼弯弯,她正准备从侧门入府,却被一位大娘喊住了。
“小丫头,你过来。”大娘笑眯眯的朝薛采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