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之后(5)

作者:我是青苏

醒来时,晨光熹微,浓雾已散,海面波光粼粼像撒了金子。

薛采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双腿酸麻,扶着栏杆才勉强站稳。身体稍微舒坦了些,她就迫不及待想进船舱看看崔珩怎么样了,心里一直惦记着给他的创口重新擦药。

刚要转身,一长溜阴影倏然出现在视野尽头。薛采定睛远望,起初担心那是海市蜃楼或者是自己头晕眼花下产生的幻觉,便狠狠掐了一把手臂。

吃痛后再去看,那长长的队伍与“雪鸮”的距离在缓缓缩进,几乎能够望见巨大的船身与直插云天的桅杆。

笑意从唇角蔓延到了眼底,薛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船舱,也不管崔珩睡着还是醒着,大声嚷嚷道:“小恩公,我们有救了!”

崔珩一动不动保持原来的睡姿,对薛采赶着来报告的喜讯无动于衷。

他现在一听见薛采的声音,就烦躁得要命。孔鎏安排她把自己救走,大概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在他心生希冀时,重新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真是换汤不换药,崔珩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他双腿残废成了别人滚刀下的鱼肉,却也懒得配合演戏。

薛采见崔珩毫无反应,心里不甚在意,不知从哪抽出一根长竹竿,在顶端绑上一块颜色醒目的绸缎,意气风发的回到甲板上,然后左右使劲摇晃竹竿。

绸缎随风招展,很是夺人眼球。

果然,船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一艘船只脱离队伍,往“雪鸮”的方向疾驰。

半个多时辰后,两船的距离近在咫尺。

那船的首部站着一位劲装打扮,腰间佩刀的中年男子,他髭髯浓黑,声音雄浑洪亮,“小姑娘,可是遇着什么麻烦?”

薛采抱拳道:“这位大哥,我与家兄出海捕鱼,不幸撞见匪盗,家兄为了救我,身受重伤。可否有劳大哥代为禀告,求船队统领派一名大夫过来替我大哥医治?我身上还有些盘缠,愿意倾尽所有。”

甲板上干干净净不见海货的踪影,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鱼腥味。

中年男子对薛采的说法存疑,他仔细审视薛采脸上的神情,见她神色焦灼不似说谎,又因她乃一介弱质女流掀不起风浪,思索片刻道:“船队中确有名医,不过先得让我瞧瞧你家哥哥。”

“福叔,不必如此麻烦。”有人撩起珠帘,徐徐步出船舱,“相逢即是有缘,有帮得到的地方尽量相帮。”

薛采与来人目光碰撞,惊讶得瞪圆了眼睛,良久才找回声音难以置信道:“师兄,怎么是你!”

第3章

天下甫定,名儒李若鸿决定归隐山林。

但他不愿意过吃粗茶淡饭住破败茅屋,靠一亩三分地自给自足的清贫生活,于是向江南富商陆振业讨了一大笔银两,在衡山上大兴土木,建了一座与周围秀丽风光相得益彰的宅邸,也为在时局动荡时收罗的孤本、善本找了个安身之所。

这事中间有个小插曲。

当初,李若鸿携带高额巨款过泗水,被一窝杀人越货的悍匪盯上,差点儿被谋财害命。恰巧天曜城主打泗水经过赶往沧州平定溧阳之乱,就顺手捞了他一把。那晚,两人秉烛夜谈,甚是投缘。分道扬镳后,崔默武还派了几名亲兵护送他至衡山脚下。

李若鸿生性孤僻,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隐居,可惜事与愿违。与喜欢独处相比,他更不喜欢欠人情。所以,当陆家老太太将嫡孙送入衡山,他收下了。当天曜城主把捡来的女娃丢给他,也照单全收。

多亏他欠下的人情债仅这两桩,否则衡山上将人满为患,而他也将在逼不得已中桃李满天下,这可大大违背了他的人生信条。

李若鸿每每思及此就心惊胆战,他对小孩子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

说起来,他两个徒弟一前一后上衡山,中间差了四年。又一前一后出师,中间也差了四年。

四,可不是个吉利的数字。

##

数年未见,陆哲翰对薛采的印象仍停留在从前。

那个时候,薛采是个干瘦枯黄的孩子,年龄比他小两岁,却老气横秋的绷着张脸,夜以继日的在藏书阁里研习武功与兵法,受伤流血属家常便饭,还时不时把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陆哲翰看来,姑娘家就应该像他两位姐姐那样,安安分分待在闺阁之中,向老嬷嬷请教礼数与女红。因此,对泼猴似的成天喜欢上蹿下跳的小师妹很不以为然。

但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过四年,又有同门情谊,陆哲翰与薛采久别重逢,仍然感到喜悦,二话不说将薛采与崔珩请到了自己的楼船上。

他的楼船宽敞明亮,房中地面铺了一张又大又厚的兽皮,角落生了炭盆,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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