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豪杰谱(2)
“啪”的一声,半条街都能听得见,似晴天霹雳、旱地拔雷,“一块醒木上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龙胆虎威辅社稷,驱邪镇坛保民安。上回书说到,大秦天王发十万大军攻破襄阳,可了不得了,那脸啊都露到天上去啦,还把朝思梦想的一个半人抢到了长安,不用我这说书人细说吧?在座的本地人都知道,一个半人就是那高僧释道安和大儒习凿齿,只因习凿齿腿脚不好,算作半个人。”
原来是街边茶馆里的说书人在讲故事,他用手巾擦了把嘴巴,除去吐沫飞溅出的残余,“打这儿起,苻坚骄傲了,是志得意满,牛气冲天,我的个天!骄傲得不行不行的了。看着自己北方已定,正值兵强马壮,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他脑瓜子一热,要统领百万雄师讨伐东晋,誓要统一天下。可天不遂人愿啊,淝水一战被谢玄杀得大败,损兵折将,溃不成军。等他跑到淮北八公山下,仍然似惊弓之鸟,漏网之鱼,惶惶不可终日。就连听见刮风的响动、野鹤的鸣叫,看到山上摇摆的草木,也以为是晋兵设下了埋伏,便出了两个成语,什么呀?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邵州名士胡曾有诗云,苻坚举国出西秦,东晋危如累卵晨。谁料此山诸草木,尽能排难化为人。”只有在这里还能攀今吊古,偶尔提醒你国家存亡、福祸相依只是一朝一夕的事。
茶馆斜对面的铺子里,生意是相当的红火,几张桌子坐得是满满登登,客人们有一大多半是操着庐州乡音的外地兵士,哧溜哧溜吃着凉面,吧唧吧唧嚼着包面,异口同声地说着“好七,好七”。
屋里正中间坐着个满脸横肉的老头子,微微泛黄的头发,眼睛周围呈现淡淡的白色,可以肯定的讲,白眼圈绝不是故意涂抹上去的,那样岂不成了杂耍的小丑嘛。他在绘声绘色地侃侃而谈,也不管别人中不中意听,只不过不是说南北朝的争来斗去,而是津津乐道地捣叽着节度使的糗事。
这位腆着个滴溜圆的草包肚子,一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像是平日里说上句说惯了的。“没有人比俺更了解节度使府的事了,俺们这位李大节使呀,惧内!”
他幸灾乐祸呲牙嘿嘿一笑,看得出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人家,又没深没浅地对抹桌子的店小二,是个四肢短小的中年人调侃道:“大林子,找求不到你黑怕不黑怕老婆?黑怕老婆不走场,古往今来,黑怕老婆的大有人在,不得自由离家出走的隋文帝杨坚、逼夫人吃醋的宰相房玄龄,罗裙之下忍气吞声的男人比比皆是呀。”
“俺木有老婆,黑怕啥?”店小二不在乎地笑着回答。
老头子说得心里畅快,不禁发出几声讥笑,“还有比他们更有甚者,远的不说,俺们前任父母官、两镇襄阳的驸马爷于琮豆是一位,他黑怕广德公主,那是老鼠见到猫娃子,甘拜下风,言听计从啊,出门得由公主手拉手地领着,挺大的人说出来让人笑话,他是俺家欢儿吗?”老人疼爱地瞧向对面坐着的孩子,那男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像庙里塑的神仙童子。看孩子也就四五岁的光景,正饶有兴致地摆弄着筷子,外人猜测应该是他的孙子。
说闲话的见周围的食客都在洗耳恭听,士兵中有个队正模样的接过话去,“老哥,你说的是呀,我是寿州人,听人说现任天平节度使张裼和于琮有交情。当年于琮还是个穷书生,到我们寿州游玩,地方官都不待见他,只有时任寿州防御判官的张裼厚礼相待,是又送衣裳,又赠盘缠,两个人成了莫逆之交。听老哥你这么一说,他们彼此交好原来是物以类聚呀,都是惧内怕老婆那伙的。传言张裼在晋州时与营妓生了个私生子,不敢带回家去,硬生生送给了朋友张处士,现在那孩子还流落江南呢。”
听有人给予佐证,老头子更加得意地高声卖弄道:“瞧瞧!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猫找猫,狗找狗,屎壳郎专找驴粪蛋,都是一路人啊。就拿于琮说吧,这襄阳城里豆没有人比俺更懂于琮,这门婚事是同年进士、好友大驸马郑颢牵的线,搭的桥,他这高枝攀得不易呀,婚事稀溜会儿前功尽弃了,豆是这筷子惹的祸。乖乖彪,原本吧,先皇宣宗打算把二姑娘永福公主下嫁给他,可二公主娇蛮任性,脾气拐滴很,是么得哈数。在家宴上跟父皇为了一点儿屁事赌气,使性子把筷子折了。老皇帝盛怒之下要悔婚,不留情面地痛斥姑娘,训她,这样的性情咋能做士大夫的堂客呢?可别给俺丢人现眼啦。后来经过大臣们的一通劝解,才收回成命,改由仁义贤良的四姑娘广德公主代替出阁。于琮若不是驸马,没有这层关系,就凭他个恃才傲物、不善钻营的迂腐之人,能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正展升任尚书左仆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