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219)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柔顺:“陛下要在这里陪我么?我也未必睡得着,我们可以说说话。”
顾燕时一字一顿地说着,心绪渐渐宁静下去。
她在摸索日后的活法,好似很顺利,她已摸到了些门路。
她想有情才会伤神,她对他、对父母都是这样。
既然如此,她试一试,当着寻常的嫔妃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就像先帝后宫里的那些人,每个人在先帝面前都可以温柔体贴,可是没有几个真的把先帝装进了心里。
仔细想来,原也是那样才对。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生杀予夺俱在一念之间,她掏心掏肺的喜欢他,可是太无所顾忌了。
她不要再那么傻了。
他既然要她当贵妃,那她好好当贵妃就是,不再理其他的事情。这样就算他再利用她一次……不,就算他再利用她千次万次,她也不会再难过了。
顾燕时一边想,一边抱住了他的胳膊。
苏曜轻颤,挥退了宫人,回过头压音道:“你还是生气,是不是?”
她摇摇头:“我没有。”
她口吻真诚。
昨日歇斯底里地哭过喊过之后,她真的不气了,连一丁点生气的劲头都再提不起来,留下的只有疲惫。
她于是认认真真地同他解释:“我只是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你非不许我死,也没关系……我听你的。我知道宫里的嫔妃们该是什么样,也学得会。你若愿意,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吧,不会多难的。”
苏曜听得窒息。
适才他觉得失措,是因不知她这样赌气他该如何哄她。
现下却更可怕,因为他发觉她并非赌气。
她的口吻平静似水,甚至有几分洒脱,大有看破红尘的意味。
他听得心惊肉跳,忙不迭地想跟她赔不是,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
——她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什么样的道歉都会显得无足轻重。
他突然觉得一颗心无处可依。
滞了半晌,他垂眸:“好……听你的。”
顾燕时松了口气,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她精力不支,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那我睡啦。”
“……嗯。”他点头,她就闭上眼睛,嘴角抿着浅笑。
她的浅笑,他再熟悉不过。现在却不知哪里不同了,他越看越觉得疏离。
不过多时,她的呼吸平稳下来,坠进梦境。他仍望着她的睡容,茫然回不过神。
她曾经对他包容温柔,怎么突然这样。
是他把她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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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外,顾元良与顾白氏乔装成七旬老者,又避开了大路,一路向南而去。
二人都不是习武之人,几日急赶下来都已疲惫不堪。今日晨起,顾白氏又崴了脚,顾元良搀扶着她勉强走了一上午,见她额上汗水淋漓,终是不忍:“一会儿问问如何拐到大路上,我们找家客栈歇歇。”
“你不要命了?!”顾白氏惶恐地望着他,“我不碍事,忍忍就好。咱们不能落到无踪卫手里。”
顾元良凝神沉吟片刻,却说:“这一路都安静,好似并无追兵。”
“怎么可能?”顾白氏连连摇头,“兰月弑君未成,皇帝如何会放过我们?你莫要侥幸,阿时身上的那点恩宠我看也……”
“我不是盼着她救我们。”顾元良沉息,“但兰月忠心,什么也不会招供,皇帝未必拿得准我们与她有多少关联。阿时又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在皇帝面前,必是为我们说话的,皇帝也未见得就不信她。只消存上三分疑虑,为着阿时,也不能对我们痛下杀手。我们……”
他看看顾白氏的脚:“你不要硬熬了,我带你找个客栈。”
“不行!”顾白氏还是断声拒绝了,“客栈我绝不去。不止是为着你我,也是为着阿时。诏狱的厉害咱们都听说过,一旦落到无踪卫手里,你我都未见得能死咬住不招认,到时阿时在宫里怎么办?皇帝要杀她,不比踩死一只蚂蚁难上多少。咱们当父母的已瞒了她这么多事情,可总要保住她的命吧。”
顾元良的脸色沉下去,半晌不语。
他一时觉得顾白氏想得太好,心软得也自欺欺人。
从将女儿送进宫那一刻起,许多事就已是注定的了。他以为顾白氏与他一样早已想得明白,到了紧要关头,阿时是可以舍弃的那一个。
顾白氏当下的心软让他烦乱,但见她神情坚定,顾元良终是点了头:“好吧,听你的。那你忍一忍,我们一会儿只消能见到村子,就去借住,等你好些再赶路。”
“好。”顾白氏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顾元良不再多说什么,搀扶着她,夫妻二人一并慢吞吞地前行。
傍晚时分,二人终于走进了一处村落,找了个农户借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