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入梦(21)
汤豆准备回到位置,才发现自己钻在窗户口,使唤得身体几乎全压在赵小明身上。
狭小的空间两个人以怪异的姿势挤在一起,少年脸涨红,见她想缩回来但有些费劲,想帮她,却无处下手,似乎碰哪里都不合适,只得尽力向后靠着,好像她身上有毒。
汤豆回到坐位上,还感到心跳得很快,很司机不再关注她,似乎这件事已经过去,她才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种振奋的情绪,充斥在心间。因为自己做了一件以前从来不会去做的事。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可车厢里隐约有人说“哗,管家婆来的?”
“谁呀?那是。”
有人低声嘀咕“是汤豆,第一名那个。”
“也太爱出风头吧。人家一直开车,不比她了解得多吗?”
……
他们与她都差不多年纪,顶多大小一两岁。
除了这些,也有人不说话,偷偷看她,更有人大喇喇地瞅着。
少男少女们总是对别人的言行总是格外敏感,又对自己的言行毫无自觉。
汤豆一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些并不小声的‘窃窃低语’,她努力挺直背坐着,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心虚,但心里却从振奋到委屈,这和爱不爱出风头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的爆炸呢?大家不都炸死了吗。
“我觉得你很勇敢。火是很危险的。但往往长期跟油、火打交道的人,明明应该更谨慎,却反而会因此而更倦怠。”身边的人说。
她扭头看向赵小明。
“他们只是因为你做了他们没做的事,而感到奇怪,无法理解,也并不一定是有恶意。”赵小明对她笑,笑容令她感到些许安慰,他认真地说:“人越是总处在危险之中,越是会更加漠视其风险。所以司机叔叔才会这样大意,你看,人的心理是不是很奇怪?”
汤豆原本并不觉得有多么委屈,但这时候却感到鼻酸心软,点点头“恩。”太好了,有人站在她这边。又觉得少年真的不一定,他懂得很多,说话也和别人不一样。
“学院会开心理学课程。你到时候选这门课,就能知道得更多了。”他凑过来,小声说话,声音很轻,鼻端的气息带着暖意和少年独有的好闻的气息。
“你怎么知道学校要开什么课?”汤豆小声地问。
赵小明说“爸爸说的。”
“你是这几天搬来的吧,不是学校的学生,没有参加考试,为什么可以来呢?”汤豆好奇地问。
赵小明有些自豪“我是职工家属。可以直接入学。我阿爷不想让我来的,但是我要来他也没办法。”
汤豆感到一种奇异的亲近感,甚至有些兴奋“我妈妈也不让我来。出来的时候我们大吵了一架。她都没来送我。”她很想像赵小明一样表现得若无其事,似乎成熟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论天大的事压下来,他们都要保持镇定,不会一惊一乍。但她并不擅长,还是流露出一些落寞。
可能妈妈真的不爱她了。
“阿爷也没有送我。”赵小明却并不难过,他认真地说“因为他很害怕。他送别爸爸,爸爸再也没回来。他怕我也回不来。”
大人也会害怕吗?
汤豆不能理解。
在她心里,大人似乎不会害怕任何事。
也许……赵小明说得对。
她暗暗地想,妈妈也许并没有不爱她,只是害怕而已。像赵小明的爷爷一样,害怕她像爸爸不会再回来。在妈妈心里,其实很爱很爱很爱她的。妈妈……妈妈只是太累……又太害怕。
这个想法,让汤豆心里好过了很多。
她望着窗户外烈日下不停后退的废墟和荒野。
在远处地平线上的林中,有一棵树长得格外地挺拔。
她想,如果树会说话,这棵树一定也被其它的树议论过,因为它太高,和别人不一样。别的树不知道它为什么长得这么高,所以窃窃私语。
当风来时,它也会因为没有其它同伴帮助抵御,而摇晃得格外厉害。
树爸爸和树妈妈,一定很担心它,大声喝斥它,叫它不要长得那么高。
但如果它害怕风,害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不努力生长,那它就只会是一棵和别的树一样的矮矮的小树而已。
她不想做小树。
她想长得很高很高。
像那个爷爷一样高,像王永昭一样高,像爸爸一样高。
有一天妈妈会明白她的心,并且为她感到骄傲,也不会再因为分别时的不愉快而生气。
哗,到那天自己一定可得意了。
第8章 黎川
车子到了中心管理所的时候,正是半夜里,大家昏昏欲睡,汤豆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外面一片漆黑,似乎仍是旷野,停车处的旁边有一幢旧楼房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