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447)

作者:八条看雪

如此剑法造诣,竟还是个不分左右的双手剑。

是他大意了。

“抓到你了。”

年轻剑客带血的笑脸在他颈后露出半张来,带着一种隐隐的兴奋,手中白刃不停、向着鹿松平的后颈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慢悠悠的声线凭空响起。

“师弟,起开。”

那声音明明如此之慢,却又仿佛是在短短瞬间便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鹿松平没反应过来,几步外宗颢的身影却下意识一顿,随即一道黑影贴着他二人的鼻间飞过。

鹿松平江湖草莽出身,早年间也是见识过不少阴毒手段,那些拿钱取人性命的刺客,有的是时候琢磨些让人防不胜防的暗器。

但像眼前这般连破空声也没有、只一阵晚风刮过一般的东西,他可从未见过。

那黑乎乎的一团转瞬间便来到了燕紫面前,他下意识去躲,可那东西却似长出一根看不见的线一样钉在他印堂中间,不论他怎么退、怎么躲,最终还是没有逃过。

燕紫被正中面门,踉跄着退了三步。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即使是方才宗颢长戟相逼,他也只是退了半步。

那厢鹿松平终于回过神来,定睛往地上一看,整个人愣住。

燕紫面前躺着的,是一只鞋子。

那种最普通的、青面麻底、阙城晚市上贱卖二十文三双的鞋子。

与此同时,那空地上的风终于停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丛林处传来,随即一道巨大模糊的黑影渐渐显形,月光下勉强能分辨出一点来者面容。

那人瞧着甚是怪异,乌发垂肩、面容却已是耄耋老者的样子,一身粗布白衣,像是浆洗许多遍的丧服,却又收拾地分外妥帖。

他的坐下黑乎乎的一团,比寻常的军马壮硕高大太多,从林中穿行而过时片刻没有停留,那些茂密茁壮的灌木、纠缠带刺的荆棘顷刻间都变得柔弱起来,纷纷为这巨大的身影让出路来。

直到那巨物从林中迈出脚步、走至守军空地,众人才看清,那坐骑是一只巨角大青兕,身上光秃秃的,无鞍也无辔,而那白衣黑发的老者,就稳稳坐在其上,手中捏了一支插满各色羽毛的掸子,一只脚盘在身下,另一只脚翘着、脚上的鞋子不见了踪影。

鹿松平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身形都利落了不少。

“谢先生。”

谢黎磕了磕手里那五颜六色的掸子,笑着摆摆手。

“不谢不谢。”

宗颢冷哼一声,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谢黎看一眼空地正中那披头散发、好不狼狈的棕衣老者,脸上的表情很是惬意。

“你摆什么脸色给我瞧?若不是我出手,你现下已经死了。”

宗颢终于不再沉默,转而怪笑两声,声音桀桀。

“与师兄多年未见,你仍是这般令人生厌。”

谢黎似乎懒得搭理宗颢,只抬头看看今晚月色,又低头看看周遭这一片狼藉,半晌长叹一声。

“都说雨安这地方曾经盛产桑桃、是块宝地。依我看,阴气重了些,不大吉利,是时候除除晦气了。”

空地正中,燕紫缓缓擦去嘴边鲜血,手中长剑蓄势待发。

“原来他们拖时间,是在等你来。”

谢黎像是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存在、转头看向他。

“那把剑,用的还顺手吗?”

燕紫转腕一震,先前沾染的鲜血便顺着剑脊尽数滴落。

“我用此剑杀过江湖中高手无数。算起来上一个不过数月之前,还是你安道院中人呢。不知院长可有去为她收尸?”

这话中有难以忽视的恶意,然而谢黎却只是叹息。

“昔日我赐名伯劳与她、燕紫与你,是希望你二人能互补所短、共同精进。然而你二人自入院后,便从未碰面。你窃剑遁走师门在先,她负气入将军府在后,确是动如参商,终难相见之命,相见必有一伤。”

“兵者相见,非死即伤,有何不妥?”

谢黎自袖中丢出两把短刀掷在地上。

“不错,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断了她的兵器。”

燕紫的脸上再次流露出那种难以掩饰的傲慢。

他自然是认得那副短刀的。

毕竟,能伤到他的人并不多,这副刀的主人他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从前,死于他剑下的人他从来记不清他们的脸,那些模糊的面孔太过平庸,无法在令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分出半分精力。

“武者以胜败定论。弱肉强食,愿者服输。她的武学未入流,兵器同样卑贱。”

“好一个不入流。”谢黎扬天大笑三声,笑声中带着几分与年纪不符的轻狂意,“那你可知,你手中的动爻之剑为何会生出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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