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421)

作者:八条看雪

黑木郡之行前路未卜、危机重重,秘玺这般失而复得的镇国之宝,似乎确实没有理由带在身上。

但肖南回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记得春猎的时候,他也曾突然将东西托付给她。她曾以为那是一场一时兴起的空城计。如今来看,或许另有原因。

“你是故意不将那东西带在身边的?”

他的目光仍望着窗外,又似乎是在望着远方的某个地方。

“我有一个推测,还未能证实。所以那东西暂时还不能放在身边,不过我托了两个老朋友帮忙看管。他们都是老实人,定会尽心尽力的。”

老实人?这人身边还能有老实人?

肖南回对这话充满怀疑、敷衍地点点头。

想到晚上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她暂且将那疑虑放到一旁,低头大口吃起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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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之时日长夜短,但在山里,日头还是会比别处落得早些。

酉时过半,永业寺的禅院里已有些擦黑了。

入夜便没有香客了,寺中烛火用度又都先紧着大殿,偏殿与内院常常都是从日落黑到天光。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除了当值守夜的僧人会点起油灯,其余人就连起夜也是摸黑的。

晚课过后僧人们各自领了斋饭回屋,烛鱼单独拎了只碗出来盛满饭菜,向着偏殿后的藏经阁走去。

藏经阁虽还担着个藏经的名头,实则也没什么宝贵的经书经文了。在永业寺待过几个年头的小僧都知道,寺里最值钱的东西早让住持搬到大殿后面去了。

本就是偏僻的地方,一到了晚上更是蚊子都懒得光顾。然而今天,那殿阁开裂的门扉内却透出些烛火光来。

烛鱼一把推开殿门,绕过脚下凌乱四散的古籍药典,随手拿过木架上的扇子挥了挥,试图驱散四周的水汽药雾。

殿阁内的木架被挪开,正中摆着个废弃的香案,香案上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绿色美玉,玉前坐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门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烛鱼轻咳一声。

“郝施主,开饭了。”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那双因为饥饿而变得又大又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沙弥手里的那只碗。

他鼻孔微张、鼻翼一阵收缩,那双大睁的眼在看清那碗里的东西后,瞬间便失去了光亮。

烛鱼似乎全然看不见那男子脸上变幻的神情,将手里的碗塞给对方,还体贴为他递上一双筷子。

“这几日雨水足,萝卜和白菜长得都格外好,施主有口福了。”

口福?何时萝卜和白菜也担得起口福这两个字了?

郝白低头看手里那碗,只觉得眼前一片绿油油的,再抬头去看那桌子上的东西,也是绿油油的。

瞳孔微缩、内心突然翻涌起一阵憋屈过后的狂躁。他将碗一抛、拍腿而起,一把抓过药簸箕里的锄头举过头顶。

“今日、今日我必须见到荤腥,否则我便去偷!去抢!抢完之后赖在你们头上!”

烛鱼叹气,对那可怜男子手中的锄头视而不见。

“小僧奉劝郝施主,莫要再动东山头老郭家那几只鸡的主意了,他家可是养了七只黄狗,听闻专爱咬那贼人的屁股。”

白衣郎中胡乱挥舞着锄头、字字血泪地控诉着。

“我一没皈依、二没剃度,为何顿顿都是萝卜白菜?!”

“住持说了,天气热、吃太荤容易有火气。郝施主自己是行医的,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

烛鱼说完,有些嫌弃地摇摇头,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郝白脚步虚浮地追上几步,两只手扒在殿门前的朱漆柱子上,脸色黑里透青、青里透绿。

“一空在哪里?我要见一空?!一空!你个抠门和尚、死秃驴......”

已经快步绕出殿门的烛鱼停下脚步掏了掏耳朵。

不知是否是他听错,除去身后那有气无力的咒骂声,山门处似乎隐隐传来几声铃铛响。

若无逢年过节、佛门法事,永业寺的山门向来冷清的很,若有香客或过路人前来寻求帮助,便可自行鸣响山门处的铃铛示意。

近一个月来,雨水将山路冲刷的泥泞不堪,香客都寥寥无几、更莫说过路人。

不会又是哪只寻处落脚的鸟动了那铃铛吧?

但天色已晚,也不好说是不是有人行山路时遇到了麻烦。

他想了想,还是点上一盏油灯向山门走去。

黄昏时分晦暗的光线穿过林间水汽落在青石小径上,提着灯的小沙弥穿梭其间,脚下避让着许久没有清理过的青苔,有种熟练的轻快。

也就片刻的功夫,他便来到了山门处,寺门前的石牌坊下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烛鱼走近几步,一阵似有若无的腐烂气息便混着雨后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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