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35)

作者:八条看雪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老爷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说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还未见分晓,但东西在何处已是天下人皆知,届时会有多少明争暗抢难以想象,一不小心便是惹祸上身。而高价向老爷求玉者大都不愿大张旗鼓,甚至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算买卖谈成玉已离手,外人却未见皆知,老爷便成了站在明处的活靶子,有苦说不出、有理讲不清,那才真是入了困境。”

钟离竟交代他这番话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说是要他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显然是有些信不过他这张嘴。郝白背了许多遍,如今一气呵成地吐出来,倒也有几分那人说时不容置喙、丝丝入扣的说服力。

邹思防委顿的脸因为这番话而愈加沉默。

他虽贪财固执,但绝非脑筋不灵光的人,想这邹氏家业传到他手里没有败了去,也是有道理的。眼前青年这番话字字都好似敲在他心上,直把之前就埋下的那颗钉子敲得越来越深。

你说他当真不知熊家的心思?献宝不过是顺水推舟,还不是这块肥肉吞不下,拿在手里又是烫手山芋,这才到了他手里。

如今倒好,害他险些没了性命。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在下不负所托,已将话传到了。至于何去何从,便由老爷自个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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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回仰面躺在条凳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只壁虎。

她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呆了约莫有半个时辰。

腰背酸痛的厉害,肖南回微微侧了侧身,那人的身影便撞进眼眶。

钟离竟就在她斜前方的塌上坐着,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也一动未动地坐了半个时辰。要不是偶尔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她简直要以为这屋子里就她一个活人。

这是什么诡异的气氛。

肖南回在心里仰天长叹。

半个时辰前,丁未翔准备出门去探听郝白是否得手的消息,伯劳向来疑心对方,便一起跟了出去。

等她反应过来,屋里便是如此局面了。

距离昨日在屋中商议朱明祭的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肖南回一闭眼耳边便是那人喊她名字的声音。更别提现在那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

其实一早察觉钟离竟便是那日永业寺遇见的人后,她就隐约有了心理准备,自己的身份对方怕是早就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如今对方就是明着抓了她的小辫子,她却连人家一根汗毛都没捞着。

江湖险恶啊。

肖南回瑟瑟发抖地翻了个身,暗自祈祷对方不要是青怀候府的对头。

如果......如果真的是对头呢?

那便......杀了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肖南回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是没杀过人,但在战场之外,她还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过杀心。眼下和她共处一室的人毫无武功,随身护卫又外出不知何时回来,她现在要是想动手,对方估计毫无反手之力。

可不知为何,肖南回还是会隐隐感觉到不安。

这不安来自于人对危险本能的感应。有时候,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你放心,我与你是同路人,算不得敌人。”

钟离竟的声音将肖南回吓了一跳,那人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

她一个翻身从条凳上坐了起来,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借此掩盖自己的异样:“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刚倒满的杯子被一只纤长的手端了起来,手的主人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又将杯子放回桌上。

“你没有别的选择。”

我有。

杀了你就是一种选择。

肖南回望着那空杯子舔了舔嘴唇,手指不自觉地摸上眼前桌子的下沿,她在住进来的时候便在那里藏了一把匕首。

她该不该用整个侯府来冒这个险呢?

就在此时,房顶传来一声细微声响。

啪嗒一声。

那只刚刚一直趴在屋梁上的壁虎不知为何掉了下来,正落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它惊慌失措地在那茶杯与茶壶间挣扎了一番,突然断了自己的一截尾巴,随后急匆匆地逃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断了肖南回的思绪,她有些怔然地看着桌上那还在跳动的半截尾巴,没成想对面的人却笑起来。

“你瞧,一只小小的壁虎尚且知道断尾求生,人也一样。”

肖南回语气不善:“你这话是何意?”

钟离竟的嘴角还残存着一点笑意,让人分辨不出那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自然是说邹思防的事。不然,你以为呢?”

肖南回默不作声。

她以为?她才不会承认:刚刚的某一瞬间,虽然明明刀在手中,她却有一种自己才是鱼肉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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