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275)

作者:八条看雪

余右威肥圆的腰身灵活摇晃着,又是一大礼。

“老臣叩谢陛下圣恩。”

礼毕,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缓缓退下,另一道声音随即响起。

“既然陛下无碍,那臣请当堂严审此谋逆大案的祸首,望陛下恩准。”

说话的男子天生一副桃花眼,眼尾因为上了岁数而多了许多尾纹,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勾人的气质,只唯独薄而锋利的唇向下抿着,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多了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阴鸷。

这是常年浸在地牢刑讯司才有的气息,而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束的父亲,当今廷尉许治。

“准。”

随着那熟悉的声音响起,肖南回几乎是立刻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她离神像下那道人影又近了些,近到可以看清他衣服上蜿蜒曲走的银线,却仍是看不清他的脸。

他依旧是祭典上那身月白的衣裳,不染纤尘的样子,更找不见半点污渍和血迹。

再看她身上这套武卫便服,穿了两三日都没换洗,经历了这一晚的折磨已经落满灰尘,衣领被拉扯得变了形,膝盖下的布也已经磨破了。

她几乎是原地瑟缩了一下,却发现其实根本也动弹不得。

她就这样跪在大殿正中的冰冷的石砖上,接受无数视线的拷问和质疑。

上一次在这大殿中,他离她那样近。

如今不过隔了一两天的功夫,他离她又同初见时那样远了。

“逆贼肖南回,伙同白氏乱党密谋行刺,如今人赃俱获,你又要如何辩解?”

许治一开口,审的不是白允却是她。

肖南回总算知道许束那张臭嘴是从何处得来的了,她一定是上辈子砍死他全族,这辈子才会和许家如此过不去。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天成位列榜首的第一酷吏的嘴脸,只盯着他身后那片月白色。

“臣订下听风楼坐席,是慕那鲈鱼宴的鲜美而来。臣对天成忠心可鉴、绝无谋反之心,更没有参与刺杀。请陛下明察!”

许治察觉她的目光,问出口的话直戳她的要害。

“那便请右将军解释清楚,白允为何会与你同处一室?又为何会用天成的黑羽箭行刺?”

对于这句诘问,肖南回无力辩解。

“臣不知,臣先前往黑羽营借弓一副、黑羽箭三支,只是为了习射,鹿中尉可为我作证。”

许治冷哼一声:“鹿松平玩忽职守,统帅整个黑羽营却连个重犯也看不住,尚未能洗脱嫌疑,如何为你作证?”

左右此事能证她清白的人都已牵扯其中,她便是浑身长了嘴也说不清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那道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

“南回曾买下两份鲈鱼宴请帖,本意是与我同往,但我因故未曾赴约,另一份如今仍在别馆我的房中。许大人如果不信,大可派人去搜。试问我肖府一体同心,若密谋行刺之事,怎会自留把柄在房中?”

肖准还是站出来为她说话了。

但此时此刻的肖南回,心中却没有半点开心和喜悦。

肖准站出来的一刻,便注定同这件事洗脱不干净了。

但有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毫无分量,换做肖准则大大不同。

这番辩驳在群臣中掀起一点波澜,似乎有人点头认可,然而谋逆之罪足以令任何人退避三舍,无人敢在此时站出来为肖府说话。

昔日肖准军功赫赫,朝中谁人不想拉拢贴近?如今一朝跌倒,竟连抱不平的声音也听不到。

人情之凉薄,大抵如此。

“那也未尝不可能是你们故意留下用做障眼法,青怀候所言恐怕证明不了任何事。”

许治所言虽是诛心之法,却也字字在理。

不管怎样,事发时她确实同白允身在同处。

“若孤没有记错,早前在碧疆时,正是右将军擒获了白氏之女。”

一直沉默不语的上位者突然开口,肖南回几乎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局面有一瞬间微妙的扭转。

就着这股劲,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正是!”

一道声音在肖南回身后响起,令她有些惊讶。

夙平川的声音急急的,与他平日里傲慢的做派相去甚远:“那一战臣也在场,臣可以作证,右将军英勇杀敌不曾退缩,断无与白氏逆贼勾结的可能。”

以夙平川的官阶来说,他在这场审判中决计是插不上嘴的。但他背后是烜远王府,便是许治也要多出几分忌惮。

许治的表情几乎毫无波澜,那双眼转向席间肖准的位置,换了进攻的方式,却依旧是字字见血。

“她是与白氏过往毫无交集,可青怀候却不是。”

群臣喟叹,私语声四起。

对于一些在朝有些年岁的老臣来说,肖府旧事显然不是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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