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242)

作者:八条看雪

作为一名行伍出身、苦命攒钱的小官,肖南回每次来往小梅庄都只是急急确认新到账的薪俸数目,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心思。

对她来说,此时此刻那站在黑檀柜台后的胖掌柜、比院子里那棵只会开花的树可重要多了。

“你说什么?”

因为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数目,肖南回瞪大了眼。

胖掌柜瞧她一眼,似乎早已见惯见财眼开之辈,微笑将手中那玉珠算盘转了个圈,推到她面前。

“肖大人的帐上,这月新进的银钱记下的是三千两,昨日方才入的帐,加上先前的积蓄,总共是白银三千七百八十四两九钱、黄金一百两整。”

肖南回盯着那算盘上的玉珠子,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识数了。

“这、这是否算错了?在下虽说月前方才升的官,但也不过官拜从四品,俸禄应当没这么多......”

“回大人,这是督管直接拨下来的银子,与俸银无关。”

“督管?”她只觉得满头的疑问,“督管不是只负责皇宫内务?又为何会给我这么多银子?”

“啊,操办此事的內官乃是御前的单大人,他特意留了备注,说是......”

掌柜的边说边眯起一双老眼,在那密密麻麻的账本批注中搜寻着那一行小字,肖南回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眯起眼来。

“啊,找到了。”掌柜的短粗的手指在那细如蚊蝇的账面某处点了点,“说是陛下先前折损了肖大人的一支玉簪,督管依照宫内条例、以此银钱用作赔偿。”

玉簪?她的玉簪?

且不说她那簪子已经戴了多年、摔摔打打的少不了裂纹磕碰,就拿雕工、成色来说,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货色,怎会拨了她三千两银子?

宫里如今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在当差?若不是昏了头、就定是瞎了眼。

“咳。”她轻咳一声,有意凑近了些、声音也压低了些,“有劳掌柜的。不知这账上的银钱若是算错了,可还会被要了回去......”

胖掌柜依旧面带微笑,只是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回肖大人的话,小的当差三十几年,未曾听闻过这种事呢。”

肖南回长舒一口气,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拿了柜台上查领薪俸的木契,匆匆走出门去。

撩开厚厚的棉帘,北风迎面吹来,带着点烤红薯热糖糕的气味,似乎已经不那么刺骨了。

回到阙城已经三日,她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这里的阳光、气味、街道和街道上那些涌动的面孔,无一不是她熟悉的样子,可分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捏了捏手心里那块木契,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她这算不算是官场得意、情场失意呢?

又将方才那掌柜的话在心里滚了一遍,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只要她收下这银子,是不是就代表她不能将簪子从皇帝那里要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按理说,她并不是个贪财之人,可是......真的好多银子啊。

肖南回被这矛盾感折磨的愁眉苦脸,更不知这一遭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了。

“怎么才出来?去了这么久。”

思绪中断、她闻声抬头,便见伍小六坐在路边,左手抓着两只盐水鸭腿,右手上还举着一摞香油大饼,油纸还透着热气。

不远处,伯劳正趴在马车辕子上打盹,一副天塌睡不醒的样子。

今日不光是发放禄银、也是发领禄米的日子,她一大早便催着伯劳赶上车往司农仓去了。司农仓设在城南,那边巷窄人多,每月逢发领的日子,各家派去拉米拉布的车子能将巷口堵个水泄不通。有时各家马车挤在一起动弹不得,便会就近攀谈几句。

肖南回对这类事向来能躲则躲,每每都尽量赶在司农仓开仓时第一个申领,将马车送回府上后再回房内补个眠。

可今日情况特殊,她一时半刻恐怕是回不去了。

“我交代你买的蕈子呢?”

伍小六从身后扯出一只青面彩纸压成的纸包,眼神有几分躲闪:“喏,不是在这呢么?”

肖南回拎起那纸包晃了晃,目光又落在对方那几只鸭腿和一摞大饼上,额角青筋凸起:“我让你买鲜蕈子,你却弄些便宜货糊弄我?”

伍小六自知理亏,却还想着最后一辩:“这大冬天的,到哪去买鲜蕈子?就算有,一定也是贵的离谱,不若买些实在货......”

对方还在说着什么,肖南回已经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对方手里的那摞饼扔进一旁的马车上。

马车一震,伯劳“腾”地立了起来,瞧见肖南回的脸又两眼一翻倒了回去。

肖南回抓住那颗大头将人晃醒:“喂,别睡了!起来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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