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153)
她努力瞪大眼睛向外望去,只看见那块毡毯和地面的缝隙中,一双白靴由远而近晃了晃,慢悠悠地过了毡毯一步步向她走来。
这个窥视的角度很特别,让她恍惚想起数月前永业寺求签时的遭遇。
那时的她也是像如今这般,隔着厚重的经幡、瞧见一双上好的靴子向她走来。
那人又走近了些,她看到了靴子上的一截衣摆,上好的冰丝雪缎绣纹精美,透出一片缥缈的浅蓝色。
是月白色呢。
不知为何,肖南回觉得那颜色有些眼熟。
“陛下,请将她交给末将去处置,定不会碍了您的眼......”
陛下?
肖南回觉得自己的鼻子又痒痒了。
“不必了,孤另有打算。”
第67章 臣不知
夜寒侵体,月冷沁心。
逃亡的日子过得太快,本以为如今大帐顶上应当悬着的是一轮新月,却不想已经快到满月了。
肖南回呆呆看着,就那么维持着两眼望天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待在一处黑乎乎没有点灯的帐子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头顶上两块毡布间的缝隙透出一点月光和风声。
她也想在这种环境下保持自己一贯的专业素养,但长久以来紧绷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困意就像杜鹃那双纤纤细手一样抓住她不放。
她昏睡了一会,再睁眼的时候恰巧能看到升到头顶的月亮。
黑暗中,仿佛就只剩下了那轮月亮。
过往数月发生的一切在寂静中消退,她觉得自己应该梳理她在碧疆的所见所闻,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放空。
一定是方才鹿松平那一拳把她的脑子打坏了,所以她现在才无法集中精神想事情。
大腿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妥善处理过。这次没有骚气的蝴蝶结,包扎的人手法冷酷,连一根线头都没有留下。
一切都简洁到无趣,在没人来叫她之前,她觉得自己除了睡觉可能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肖南回翻了个身,将身下毛茸茸的毯子往身上裹了裹。
这毯子真暖和,摸起来还滑溜溜的,她还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如此顺滑的羊毛毯子。
啪。
下一秒,随着一声火石碰撞的声音,一点火光在她身后亮起。
肖南回后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有人在她身后不到十步远的地方点火,她却连那人的脚步声、呼吸声都没听见。
接着是毡毯被掀起的声音,一阵冷风灌进来,伴随着一点清浅的咳嗽声。
肖南回一骨碌从那张矮榻上爬起来,一个利落翻身落下单膝点地,大腿上的伤让她踉跄了一下,但她及时调整好了平衡没有出丑。
冷风带来帐外的空气,透着一股清冷的苦味。
她已经准备好行个大礼然后高呼万岁了,可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在看清那站在大帐入口处的两个人后,她整个人不由得呆住了。
刚进帐子的人压根没望她一眼,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身上那件厚重的裘衣,手腕上的舍利珠串上下滑动着衬着那截腕骨笔直劲瘦。银色皮草缝制的裘衣如此厚重,却也遮不住其下瘦削挺拔的身形,穿着月白满绣纹雪缎的那具身体上,顶着一张她熟悉的、淡漠的脸。
而就在他身后,丁未翔正面无表情地用手里刚点燃的蜡烛,引燃账内的火把。
肖南回舌头打结:“你、你、你怎么在这?”
她话音还未落地,一旁的丁未翔已经虎目圆瞪、大吼一声:“放肆!陛下面前还敢口出狂言!”
与此同时,帐外守着的士兵一股脑地冲进来,唰地一下便对着肖南回拔刀相向。
她彻底懵了,只觉得眼前有一万只丁未翔在对她大吼大叫。
陛下?哪个陛下?
天成的皇帝?那个洗澡让她等了一个时辰的皇帝?
男子的目光依旧没有偏移分毫到她身上,径直越过她僵硬的身体走到那张“软塌”上坐了下来。
帐内有了光亮,她这才发现,那滑溜溜的毯子根本不是什么羊毛毯,而是一张黑色的貂绒皮草,那软塌也不是什么软塌,而是一张过于宽阔的禅椅,方正的椅圈上雕着繁复生长的莲蔓纹,与那泰和汤苑门上的图纹一模一样。
肖南回咽了咽口水。
她刚刚“蹂躏”了皇帝的座椅,还将他的坐垫当被盖......
“未翔,这俘虏莫非摔坏了脑袋?那还真是可惜,以为能有什么重要的信报呢,拖出去砍了吧。”
那张熟悉的脸张口说话了,声音却不是之前“钟离竟”的那种清澈音色,而是低沉有几分沙哑,和那天在泰和汤苑外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胳膊被人左右架起,那几名士兵便要将她往外拖,肖南回连忙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