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以为我死后黑化了(55)
姜无芳只觉得他温柔的口吻太过于奇怪,瞪着小满,示意她不要走。
可小满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崔游,对她也是一通挤眉弄眼,无声表示:“没事的,崔相公对你很好。”然后就退了下去,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姜无芳看她刚才那个狰狞的表情,心道不妙,小满是怎么了,看上去这么痛苦。
她下意识去摸脸,却发现入手不是人皮面-具稍显冰凉的触感,却是自己软嫩温热的脸庞。
姜无芳有些惊慌,抬眼去看崔游,却见他吹了一口药汁,将盛满药的瓷白勺子递到她的唇边:“不烫了,这药可以补充些体力,单喝也不伤胃的。”
姜无芳眼下发觉自己脸上的面-具不见了,哪里还有心情喝药,她鹰觑鹘望,面上带着警惕。
崔游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下叹气,思及她的身体,勺子还是往前伸了伸,“先喝药。等下我再跟你说。”
姜无芳还是不肯喝,摇摇头,声音嘶哑:“崔阿檀,你若是还顾及以前的情分,就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崔游道:“你信我吗?”
姜无芳有片刻的茫然,信?
若非一个信字,阿耶何至于此?
信任手足,手足在他不备之时落下屠刀;信任好友,好友在他身死之后捏造构陷。
她……能信崔游吗?
她垂着眸,睫毛因为思考而颤动,崔游看着她犹疑的样子,想起从前那个总将信义二字挂在嘴边的小女郎。
“崔阿檀,我阿耶说,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信义二字!”
崔游看着她,目光平静,眼眶却红了,“草儿奴,你不知我。”
姜无芳怔忪。
她在药效发作时发生的事情已尽数忘却,这算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还有人能叫她这个小名。
草儿奴。
她生下来的时候很小一只,郑氏为了让她能够顺利成人,给她取了这个小名,希望她能像草儿一样,生命力旺盛,顺利长大成人。
所幸的是,后来再长大一些,跟着阿耶和舅父在军中摸爬滚打,练了一身的拳脚功夫,身体也日渐强壮起来。
她当时是鲜衣怒马嚣张惯了的主儿,所以后来的她是不喜这个小名的,总觉得太过于微贱,所以只有家中爷娘和一些亲近的人知道这个小名。
后来一朝祸起,和她亲近的人尽数身死,就再也没有人叫过她草儿奴了。
姜无芳三个字,大抵意思便是,从此世间只存姜氏女郎,再无李氏芳草。
“你不必杀鸡取卵,我自会替你筹谋。”崔游见她不言语,出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崔游是知晓她的意图,无非是以身相博,用自己一条命去换李悫一条命。
“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你把他杀了,你父亲永远不会昭雪?你母亲以及那些死去的亡魂,将会被这些处心积虑给他们泼脏水的人永远刻在罪臣家眷的耻辱柱上?”崔游道。
姜无芳攥着拳,这些她如何不知。
她的声音颤抖,“我知道,即便是我杀了李悫,也于事无补,甚至会将自己的性命也拱手送上。可是你觉得我有得选择吗?”
“阿耶一生光明磊落,不结党,不营私,他从来没有给自己留过一条退路,因为他将人心想得太过于美好。他死后树倒猢狲散,我虽侥幸逃过一劫,却寻路无门,只有一条命了。”
“我能怎么办,苟且活下去吗?你可知你嘴里的杀鸡取卵,已经是我能选择的唯一一条路?”她强自压下声音中的哽咽。
崔游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垂眸轻声道:“我知道,只是你不知我。”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直到如今,崔游还是不敢将自己的筹谋告诉她,唯恐自己滚烫的心会使她厌烦,令她害怕。
当初崔氏式微,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空洞崔氏嫡子。
李晏的倾覆在他看来像是一只巨象的倒地,身为蝼蚁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如今的她一样,杀鸡取卵。
他以为当时午门被斩首的人有她,被发跣足冲去想救她,被人当成刺客,当胸一刀。
李其不愿意认他是崔氏子,生怕因此事牵连自身,连夜出城,假装在城外闭关打醮,不见当时去求援的家奴。
最后还是荥阳的外大父豁出去一张老脸,去求了有连襟之谊如今已逝了个凤阳大长公主驸马,托着去向上求情。
只说是商户之子,神志不明才扰乱法场,并非同党,这才将他从狱中保出。
当时症状极为凶险,那刀当胸而过,离脏器只有尺寸之差,又因李其不肯援手,生生拖了两日,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后来荥阳的外大母想起来还心惊胆战,直说菩萨保佑,幸亏他命硬,换了旁人这条命早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