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千岁(56)
褚洲有些烦躁,因为这女人勾起了一段他不愿回味的过去。
记忆力,一名妇人温温柔柔得指着自己的泥衣,对着身畔的丈夫道,“你瞧,洲儿又出去打架了,把新做的衣裳闹得那么脏!”
中年男人笑,“男人嘛,合该糙些。”
“洲儿莫要随了你父亲的德行。”妇人叱了一声男人,“就算糙,以后也要讨个精细的媳妇儿过日子!”
后来,褚洲就开始对自己挑剔了。他的衣物容不得半点污垢,屋里不能落下半点灰尘,就是想要那两个地底下躺着的人知道,他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现在,身边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细腻到可以理解他的喜怒哀乐,也能把大小事务打理得紧紧有条。
是母亲口里说的,会过日子的媳妇啊。
褚洲压下心中的异样,抬眼的时候发现以芙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大人怎么了?”
褚洲道了句没什么,看着佛龛里慈眉善目的座像,随口一问,“许的什么愿?”
以芙一本正经,“菩萨有灵保佑,希望陈嘉丽腹中胎儿无恙。”末了,她又慢吞吞地补充一句,“信女愿五天不沾腥荤,愿菩萨显灵。”
褚洲有点儿不屑,问她还要跪多久。
以芙的眉梢一下都没抬,“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然需要一些时候。”
三脚烛盏中的焰火渐渐地将光阴燃尽。
褚洲半阖双目,听着她的诵经声,心中一片安宁。帘帐半掀,送入外边沙沙的交谈,是褚洲身边的部下有急事禀告。
褚洲走了出去,许久未归。
直到外边穿来了激烈的争执与吵闹。
以芙走了出去,见褚洲手中柄一刀剑,直直地将剑口对准了苍扶的咽喉。以她的角度,能看见褚洲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赤红的眼角。
褚洲想走,谁也拦不住。
苍扶认命似的缩回脑袋,默默地退到一边。就见黝黑发亮的乌骓马越过荆棘的阑干,消失在视野。
以芙将苍扶招过来,“出什么事了。”
苍扶支支吾吾,不敢看她,亦不肯回答。
这是自然的,以芙脸色平静。褚洲的属下不愿意主子和自己过分亲近,很正常;褚洲不愿意把过去袒露给自己看,她理解。
以芙又难免苦闷。
她回到帐内,重新跪立在佛龛面前。
观音像神色安然,温柔可亲,像是澄透的雨水,缓缓包裹住以芙的彷徨和紧张。
“菩萨心善,或许愿意倾听信女的心事。若是叨扰到您了,只寻我一人麻烦便是。”以芙垂下眼睑,轻声,“我与他相识在五年前……”
“我不知其中究竟,才教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但菩萨若怪罪他杀戮太多,我自然是不允的!其中必然有些原委!”以芙虔诚一拜,“我头一次见他盛怒至此,又不知道跑去做什么了。信女的命是他给的,信女愿折五十年寿命,只求菩萨保佑他今后顺遂平安……”
第30章 左氏 褚洲,他回来了么
雨声滴滴答答, 顺着屋檐的瓦片坠下。
沈怀泽撑着油纸伞,吃力地背上沉重的书箧,避开坑坑洼洼的凹陷走在洛阳街道。
车马穿梭, 溅起一道道的泥点子撒在他的裤腿。他并不羞恼, 只微微弯腰, 将浸透着仲秋凉意的裤腿挽起。
沈怀泽是来洛阳找妹妹的。
几年前父母死后,他意图将孤身一的妹妹招到养父母的家中看护,然而去寻人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妹妹的踪迹了。
这两年他从未停止过打听妹妹的下落,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多方寻找之下,终于得了些蛛丝马迹。
是故,沈怀泽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洛阳。
沉重的雨声将他的心事压下。沙沙作响的天地间, 整条洛阳街道的车马人声格外细微模糊,直到人声贴近耳畔,“岳化、岳化!”
来人抹开脸上的雨水, 笑容真切,“你是什么时候来洛阳的,方才我还以为自己看岔眼了!”
沈怀泽呆呆的抬起眼睛,喉结滚动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 惊叫道, “子进!”
二人也算有些缘分,乡试和会试都被分到了同一间贡院。只是自己既不善言辞,也不喜结交权贵,所以在会试中铩羽而归。
“是我。”宋璞玉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的行李,最后落在他一箱子的医术上,“岳化兄医术精湛, 是打算来洛阳开间医馆子?”
沈怀泽摇头闷笑,“我是来找妹妹的,开间医馆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等找到小妹了便带她回丹阳。”
宋璞玉扼腕一叹,二人之间一时怅惘。
“不过还是要恭祝子进喜题榜眼了。”沈怀泽一笑,“你自来有鸿鹄志向,今后就有机会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了。不如找个时间你我聚上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