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千岁(43)
父母亲似乎不忍她蒙受这种污言秽语,才举家迁到了另一个小镇,却对这块和田黄玉只字不提。
以芙有猜疑过自己不是沈氏夫妇的孩子,毕竟外貌并不与他们肖像。可夫妻二人为了治好自己的病症,不惜卖了家中的独苗沈怀泽。
沈氏夫妻,确实对她万般疼爱。
更何况,她从小在父母亲的膝下长大,不存在五岁后被人贩子拐卖一说。可和田黄玉之非议不可凭空而起……
以芙扶额,又往口中塞入一卷叶子,凉苏苏的气息开舌蕾上流窜,压下了心中的忐忑。
盼山微微犹豫,还是出声催促,“秋水姐姐过来催第二遍啦。”
以芙颔首,“这就去罢。”
昨儿个夜里,皇后托秋水过来邀请以芙过去赏花。不去玲珑精秀的皇家花园,反而说宫韩儿居住的宫殿里的花开得好。
褚洲听闻了此事,嘲笑了以芙好一阵儿,笑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以芙反诘,“能在那种地方种出那么多花儿的人,该有多浪漫呀。”
……
宫韩儿生前确实浪漫。
花圃里的花朵开得咋咋呼呼,占据了冷宫的半亩方地。在一簇簇一丛丛的百花中,竟有许多不曾见过的奇异草木。
以芙的心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如果没有陈嘉丽在其中作梗,宫韩儿依旧能够与百花作伴、百鸟作友,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土地上活得肆意潇洒。
林献玉拍拍她的手,“瞧你,愁什么呢。”
“人各有命数,她既然难逃过这一劫,我们只能许愿她来世投个好人家。”林献玉语气颇为羡慕,“婕妤有兄长护着,今后定然顺遂无虞。”
以芙忽然看了一眼身边的秦遂,“姐姐和秦公公怎都以为成事在天,我偏不信这个理儿。”
“你怎么想?”
以芙眉眼盈盈,“人定胜天。”
林献玉淡笑,“你我何必拣这么沉重的话来说,还是赏花罢。”
裙下的步子正探出来,却被蓁蓁藤蔓阻拦去路。林献玉身子一凛,正往前跌落时,被一双大手稳稳托住。
秦遂声音低迷,“娘娘当心。”
林献玉小脸惨白,不复柔和纤丽。她死死地揪着秦遂的衣袍,“本宫的脚似乎扭到了。”
“秦公公会药理,应该也会正骨罢。”以芙指指远处的石凳,“不妨你带皇后娘娘去那边坐坐,我先在这儿逛逛。”
皇后鬓边布汗,“劳烦秦公公了。”
秦遂道了句“得罪”,打横抱起林献玉,直往石凳走去。
盼山呆呆地看着两人走远,“娘娘,你说这会不会不大合适呀……”扭过头,见以芙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处。
“盼山。”以芙舔了舔嘴唇,头顶冒上来一股股奇异的热,烫得全身的毛孔淌汗,“我要去里面摘一朵花,你不必声张。”
盼山知道自家主儿皮嫩,害怕她被荆棘藤蔓割伤,“要不奴婢帮你去?”
以芙摇头,干干脆脆地拒绝了,“我去。”
她的目标,是墙角处的一株通体漆黑的花朵。上至一丝丝的花瓣,下至光滑的根茎,这花无一处不是神秘的玄黑色。只有迎风招展的猩红花蕊,坦然地暴露在日光之下,荡漾开一层层靛蓝色的圆晕。
彼岸花可致幻,然这等黑色的彼岸花若得鲜血滋养,可冥冥之中可以实现人之美梦。
以芙连根将其铲出,正塞入袖中时,秦遂已经过来,“娘娘正做什么呢?”
以芙掖好袖口,折下身侧一截艳丽的秋棠,“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此花开得好,故而弄来一朵玩玩。”
秦遂不置可否,“皇上召旨,宣三品阶上的后宫女子与王公大臣前往西直门。”
“做什么呢。”
秦遂的唇抿作一条直线,幽幽泛光的眼睛死气沉沉,“或许是,以儆效尤。”
……
西直门是禁廷与百姓往来的接壤之所,只要站在此道城墙之上,便能领略全洛阳的人文景色。
皇帝身边窝着两个貌美妇人,轮番地劝着他饮酒,“皇上难得兴致那么高涨,就随妾身喝一杯嘛。”
皇帝来者不拒,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见以芙娉婷而来,径直推开了那两个妇人,“芙儿,你兄长又为朕立了大功啊!”
以芙面沉如水。
她忽视了皇帝哈巴狗一样讨巧的笑容,临立城墙,冷冷地往下看去。
见男子骑马静默于树下,满头白桂,温柔寻常;见他身着水色直缀长袍,清清泅泅,姿态娴雅;见他丹唇微启,挟着春风般的微笑。
以芙目光一刺,看着他的左手边缠着一条小臂粗的长鞭,看着他右手边沉重的枷锁、枷锁里套着的衣不蔽体的一个人。
老百姓对他的啐骂声漫天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