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40)

作者:买桂载酒

她话未说完,却被忽然近前的公子骇断,公子手捏那枚长簪,抵在她颈侧。

宝瓶只觉颈间一刺痛,如被蜂狠狠蛰了一下。

那利簪定已刺破了她的皮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往外流淌出去。

公子第一次贴她这么近,在她耳边低语道:“抱歉了,宝瓶姑娘,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致,往后离我远一点,否则……”

他说着威胁的笑了笑,撤回长簪,将沾了点朱红的长簪随手一拋,长簪霎时落入炉底的火苗中,发出一声悲响。

宝瓶眼中不觉滑下两行泪来,她未想到,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回应。

那日,他拿着这根簪子抚摩良久,还看了她,莫非,全是她会错了意?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该如此糟践她的心意。

宝瓶手捂泪眼,心中又羞惭又悲痛,正要夺门而出。

此时,半开的房门内忽的卷进一股风来,吹动画桌上的薄纸,那纸被卷上半空,飘飘悠悠在两人眼前摇荡。

本要奔出去的宝瓶蓦然止步,抓住眼前纸张,一看之下,略有疑惑,她又疾奔至画桌旁,捞起桌上那一叠画纸,一张张揭开。

不死心的翻到最后一张时,已是面如菜色,手指颤抖的指着面前公子。

“公子,你……”

那一叠画纸,每一张都是小姐,或坐,或立,或喜,或愁,或嗔,或笑,容颜鲜活,恍若生人。

公子见自己的画作尽捏在别人手中,不仅不慌,反而慢悠悠饮了一口酒,玉颊稍映酡色,明眸略有游迷,也不知他是醉是醒。

他噙着一声笑,倪向宝瓶,悠悠问道:

“如何?你以为…我喜欢我妹妹?”

第22章 前方狗皇高能出没。……

见宝瓶失魂落魄的跑远,虞四郎信手泼了杯中冷酒,慢慢走到那张画案旁,将上面散落的画纸一一收齐。

画上的妹妹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架上,执扇掩面,巧笑倩兮。其实,他和小妹动辄年余不见,这些,不过独居寂寥时的浮想而已。

虞四郎睇着画纸中央笑靥如花的美人,不觉眸中也沾上点点笑迹。

即便只是遐想,也足慰每日漫漫无际的无趣光阴了。

若无小妹的出现,他不过一颗冰砌的冷心,一副行走的枯骨,不明白这世间于他还有什么鲜活乐趣可言。

是小妹,让他眼中看到了桃红柳翠,耳中听到了鸟雀啼欢。

或许,他是喜欢小妹的,甚至称得上深爱,又或许,只是贪恋她眼眸中的温度和柔软。

毕竟,当他还身处重重宫阙中,每天病恹恹歪在榻上时,他令人厌恶到连生身父母有时都巴不得他快些死掉的地步。

后来,虞谦和偷偷度他出宫,把他领回虞家。

虞家的儿子也都讨厌他,唯有小妹不同,小妹是第一个对他说“喜欢四哥”的人,也是第一个偷偷跪在神佛前祈祷,祈愿他长命康健的人。

自此,他早已污泥浊流的心底独为她辟出一方净水,这种奇异的感觉,从前从未有过,也没人教他究竟是什么。所以,对小妹的感觉,大多时候他自己都辨不清楚。

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便是他愿意和小妹待在一起,无论是以何种身份,何种方式。

虞四郎不由回忆起五六年前那一夜,小妹出嫁在即,他从江南疾赶回洛京,夜扣小妹阁门,惊动了虞谦和。

虞谦和把他叫去书房,关上房门,以君臣之礼叩拜。

“殿下若今夜定要带走扶苏,则此生只能以兄长的身份相待。”

他不以为意,“我本就是她兄长,我不在意这些小事。”

“可殿下身上背负天大的使命,我们为此付出了多惨烈的代价,殿下怎可以弃之不顾,说放下就放下?”

“殿下应回去好好安养身体,筹谋大计,若将来事成,殿下不嫌我们扶苏残花之躯,依旧要扶苏,到时臣自是无话可说。”

“殿下身体孱弱,应早筹备子嗣大事,以防万一。”

……

那晚,他和虞谦和在书房良久,出了书房,他没再去找小妹。

他不在乎和她守一辈子的兄妹界限,却害怕看到如果哪一天,小妹偶然得知所有真相,知道虞谦和搭人骨为梯,准备送他扶摇直上时,看向他的眼神。

毕竟,小妹是那样干净美好,如何忍受得了他的罪孽肮脏,尽管,这一身罪孽和所谓使命,都是旁人强塞给他的,还美其名曰为大卫朝尽忠。

卫朝二十年前就灭在了越人手中,他对卫朝的最后印象就是父皇紧锁的眉头还有母妃执匕站在他床头,控诉他一根病秧子却占着长子之位,不如早些死了让位给二弟时狰狞的脸孔。

全都是些不堪的记忆,卫朝包括卫宫里的人,在他心中实则比草都轻贱,谁要为卫朝尽忠,自去流血送命就好了,为何要把这意愿加诸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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