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148)
为了让宁郡王成事,原先的内侍已悄然不见踪影,崔沁跑出含元阁,往刚刚来的方向张望一眼,夜色浓稠如墨,隐约瞧见一些黑漆漆的身影掠过。
她不敢赌。
那些人敢放她进来,肯定有人被买通。
她拼命往西侧跑。
纤瘦的身影如同被雨水浇湿的蝶,似折了翅膀的雀,娇弱又柔韧地沿着湖岸逃窜。
宁郡王在含元阁门口招来两名随侍,耽搁了些许,随后主仆三人齐齐往崔沁方向跟来。
其中一人提着一盏微弱的风灯护在宁郡王一侧,另外那名随侍是有功夫的,黑影一掠便拦在了崔沁跟前。
崔沁眉心一紧,止住步子折身往水泊里直扑,毫不犹豫,带着必死的决心。
那随侍长腿一勾,将崔沁给勾了回来,再带些力道,将她往城墙上一丢,崔沁身子结结实实往城墙上撞去。
这个空档,宁郡王已追了来,他捂着眼气喘吁吁蹲在崔沁跟前,不怒反笑,指着她喝道,
“小娼妇,厉害得狠嘛,是慕月笙教你的吗?要不要爷今晚教你点别的?”
慕月笙三个字,在崔沁心底划下一道血痕。
往事一帧帧一幕幕从脑海滑过,他的眉眼,他的浅笑。
暗黑的苍穹似张开巨大血口的野兽,张狂的厉风一阵阵掠过她眼角的泪。
她就算死也不能受辱,也不能让他被人嗤笑。
离开慕月笙这一年,她袖下从来都藏着利刃,可惜出入金陵书院,被取了下来。
手伸在墙根下乱摸,摸了好一会没摸到什么,她蓦地想起发髻上还有一枚珠钿,珠钿的边缘极为锋利。
崔沁二话不说将珠钿扯下,不给宁郡王反应的时机,对准脖颈就刺了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暗器破空而来,直击她手里那枚珠钿,只听见叮当一声,极其尖锐细脆的一声响,那珠钿被那股力道推着,瞬间擦入了一名随侍的脖颈。
那随侍应声而倒。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崔沁和宁郡王吓了一跳。
宁郡王朝暗器袭来的方向瞧去,只见几道黑影从城墙上空掠下。
须臾便落了地。
一股奇异又冷冷的煞气包裹住宁郡王。
借着那微弱的光,宁郡王看清来人的脸。
冷隽凌厉,带着无往而不利的杀气。
慕月笙!
宁郡王吓得一抖,身子直坐倒在地。
慕月笙抬手一剑封了剩下那随侍的喉,冰冷到极致的眼神不曾在宁郡王身上掠过半刻,直直落在了崔沁身上。
她像受惊的小兽窝在墙角,小脸煞白如雪,一双水杏眼痴痴望着他,失了神,没了光,已吓得失魂落魄。
乌黑的墨发将她整个笼住,她似孤魂野鬼般,飘飘荡荡着不了地。
宁郡王瞧见慕月笙及他身后十来名黑衣人,浑身颤得厉害,
“慕....慕月笙,我是当朝郡王,陛下的亲堂兄,你不敢杀我,你闯入后湖,你是谋反,你.....”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寒光从他眼前滑过,身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跃起,再跌落。
那股痛意来不及窜到他眉心,濒死的恐惧盖过一切感官,
“慕月笙,你不能杀我.....”
那个“我”字还没出声,只见慕月笙刀起刀落,宁郡王的人头被他横刀一拂,血水顷刻如潮水喷出,悉数铺洒在城墙上。
不曾说完的话音,随着他人头滚地,戛然而止。
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崔沁脸色惨白如薄纸,眼神空洞盯着面前的男人。
她该是在做梦。
他不是已经启程了吗?他说要去岳州,从岳州南下攻克潭州,切断朗州蛮军与南昌王的联络,将襄阳、荆州,岳州直驱番禺的商贸打通,重振湖湘鱼米之乡的雄风。
他还说要去滇南云贵,他打算将她在大报恩寺提出的策论运用于实际,用移民、互市、册封等方法,逼迫蛮夷臣服。
他还说要去南海.....不一定回得来......
一定是做梦。
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整个身子给捞起,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崔沁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圈住了他的脖颈。
如果真是梦,那就将他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慕月笙几乎是僵硬着身子将崔沁拦腰抱起,直到她娇软的温热传递至他心口,那股极致的后怕从四肢五骸涌入胸膛,化作恼怒。
他仰眸,一声嗤笑从唇齿溢出。
“我慕月笙久不下江南,竟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的女人.....”
他这辈子无拘无束,身家性命皆抛诸脑后,纵横四海二十余载,他从不知道怕是什么。
今个儿他尝到了。
如果他晚到一点点,会怎么样?
该怎么办?
从宁郡王,到金陵书院负责庶务的司业,负责守卫后湖的虎贲军,城门校尉,再到金陵守备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