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138)
崔沁闻言心中便有了数,凝眉问他,“六爷,此处可有笔墨颜料?”
六爷闻言眼神不禁一亮,便知崔沁画兴大发,定是想试着临摹,
“请姑娘随我来。”
六爷将崔沁领着到了隔壁一敞间,敞间实则是一宽阔的画室,正中摆着一硕大的紫檀木案,笔架上挂的也都是各类湖州名笔,上好的澄心纸,细腻浓稠的徽墨,童子戏莲的履和砚,皆是天下奇珍。
掌柜的细心将各色颜料备上,崔沁便揽袖开始作画。
她只是单纯试一试她父亲当年用的是何种笔法画雪,起先试了好几样不得其法,六爷在一旁描述指点,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崔沁终是画出了当年的感觉来,六爷抱着那一张宣纸激动不已。
“细腻,逼真,牧心姑娘,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以为是你父亲所作,你们父女俩真真是天纵奇才!”
崔沁指着六爷那略疯癫的模样,与掌柜的说笑道,“瞧瞧,真正的画痴实则是六爷!”
“姑娘说的是正理,六爷呀,嗜画如命,若是得了一好画,可以数夜不眠,姑娘有所不知,前几日你那幅画送过来,我们家六爷抱着一宿没睡呢。”
崔沁忍俊不禁。
六爷手执那片残雪好半晌,复又郑重朝崔沁一揖,“姑娘,老朽可否请姑娘将当年那画给摹出来?”
崔沁也有此意,颔首道,“我试一试!”
当日下午,六爷先是将脑海里那幅画的情景给画出来,随后崔沁用她父亲的笔法重新画一遍,每一处她皆要先在空白的宣纸上打个草稿,待六爷确认无误,再重新画上去。
一老一少沉浸其中,竟是从午时炎炎烈日,画到了乌金西沉,最后一抹斜阳从窗棂掠走几分燥热,崔沁方才收笔,她揉着酸胀的胳膊,扶着腰起身,
“六爷,您来瞧瞧如何?”
六爷捧着那幅画枯坐在圈椅里,痴痴凝望,佝偻的身躯隐隐发颤,久久不语。
崔沁临去时,六爷非要以万两银票相赠,当是买下这画,却被崔沁坚决推拒,
“六爷,有些钱我分毫不落,有些钱我分毫不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幅画我赠给六爷,也当全了我父亲与六爷这般情谊,六爷就收好,当做一番念想!”
这一席话久久在六爷耳边回荡,他抱着画作直到天色暗下方回神,
“牧心姑娘有大家风范!”
主仆俩回到宅子里,半是欢喜,半是感伤。
云碧把其他人打发出去,亲自给崔沁倒了一杯茶,就自顾自跑入里间将银票塞入锦盒里,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复又小心翼翼藏好,方扑腾着出来,托腮坐在崔沁身边乐道,
“咱们总共有一万零五百两银票,姑娘,我们发财啦!”
崔沁静静坐在桌后,望着堂外夜色朦胧,嫣然一笑,“这么多银票呀。”
虽是以前在慕家经手数万两银票,可那些钱都不是她的,她受之有愧,离开时也都留在了慕家,如今这一万两是踏踏实实属于她的。
“你说我们做些什么好?”这么多银票搁在身上也不安全。
云碧便来了劲,抱着崔沁的胳膊道,“姑娘,咱们可以买栋宅子,或者置办些商铺,今后日日有银子进来,也就不愁吃穿啦!”
云碧越说越激动,“哎呀,姑娘,奴婢有个想法,这个金陵呢,与咱们有缘,也是咱们的福地,您干脆在金陵再开一家女子书院,你说好不好?”
崔沁闻言眸眼里闪着亮亮的光彩,颔首道,“你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可以开一家分院,时而在京城待一待,时而住到金陵来,甚好。”
“你去将管家请来,我问一问这金陵的地价。”
须臾,云碧利索地将前院的管家喊了来,崔沁细细问了金陵各处宅子如何,价钱之类,那老仆一一作答。
主仆二人听得带劲,神采奕奕,眉目飞扬。
全然不知一道清隽的身影悄然立在廊下,将她们这番打算听了个清清楚楚。
慕月笙几乎是克制着自己的怒意,脸色渐渐泛青,
难怪将那两箱子画带在身边,她竟是想在金陵扎根?
难不成再过个两年,将他忘得干干净净,就嫁人生子?
这些念头复又充滞着他脑海,令他五脏六腑甚为焦灼。
堂内,时不时传来她清脆的笑语,她眉眼弯弯,偶尔朝云碧觑了几眼,掩着笑,明明是闲雅温柔的,却瞧出几分生动和妩媚来。
这样鲜活的她,极为少见,仿佛是画卷上的绝色美人儿,趁着他不注意,悄然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他心中半是恼怒,半是怜爱。
云碧终是觉得身后有一道阴风刮着她的脖颈,冷不丁回眸,便瞧见立在廊芜下的慕月笙,一时愣了下,复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