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105)
“那就好。”
沈景之又咳了一声:“小师叔怎么样?”
“血止住了,还在昏睡,等天亮我和司悟情况稍微好转就能帮他疗伤。”
“念止呢?”
于越微愣。
沈景之哦一声,改口:“就是秀黎。”
“我知道,她睡着了,你们下来没多久就睡了。”于越轻笑,“我没叫过她念止,有点不习惯。”
沈景之表示理解:“毕竟你们认识的是秀黎。”
“秀黎,念止,都是小将军。”
“小师叔说,你已经成神了,为什么不入居天界?”
于越但笑不语,学着他的样子,拿手在水里搅动。
沈景之算看出来了:“也是为了秀黎?”他站起来,走到于越身边坐下,“越哥,你是不是有点害怕秀黎啊?在毓秀山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根本不敢看她眼睛,和她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于越的笑容淡去,眼神黯淡:“不是害怕,秀黎是很好的孩子,怎么会让人害怕呢。”
“那是愧疚?”
于越沉默地点头。
“为什么愧疚?”
“我本也是慑东军一员。”
一句话,沈景之就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把毛巾从头顶拽下来,浸到水里,一下一下兜水浇到身上:“你活着,秀黎高兴还来不及,哪有怪你的道理?你活着,慑东军总算还有一人生还,这是好事啊。”
“她自然不会怪我,只是我过不去心里的坎。”于越靠着暖石,抬头看着满天星辰,“我曾答应过她,要与她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私定终身?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秀黎真和于越有男女之情,那当初皇帝意欲给她择选夫婿时她就不会找一个“樵夫”,直接和于越成亲岂不两全其美。
“什么意思?”他还是选择问一问。
于越没有隐瞒:“章须告诉过你,我是淳于家的家生子。我父亲是长胜老将军的长随,我母亲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母亲生我时难产亏了身子,没出月子就去了,父亲痴心追随,当天夜里自缢而亡。夫人心慈,将我抱到主院,与同日出生的秀黎一同养大,将军念我无父无母,孤苦无依,便认我做义子,悉心栽培。恩重于山,就是要我豁出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他停顿片刻,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脸上浮现浅淡的笑意,没一会儿又消失无踪:“秀黎自幼喜爱舞刀弄枪,十三岁随父兄上阵杀敌,在北陈是家喻户晓的女将军,十五岁东部漯合来犯,她主动请缨,领兵出征。那是她第一次挂帅领兵,十来岁的小姑娘,其实心里也是忐忑的,有天她来我帐中饮酒,喝醉了才敢说出自己的隐忧。我当时就答应她,不论成败,不论生死,于越必一生追随,既同生,何畏同死。可是后来秀黎死了,慑东军没了,我却活着,活着?活着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淳于家没落,我真是,一无是处……”
“你是神,早就参透了轮回法则,生离死别清贫富贵应该看得更开。而且当时那个情况,你能怎么办?我小师叔还是皇帝呢,都没能保住淳于家。”
这么说也不对,章须想保住的也许只有秀黎,淳于家最终还是动了反心,他身为东方皇族,身为一国皇帝,到底站在淳于家的对立面。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于越偏头看了眼二楼亮着的窗户:“当时很多证据直指淳于家谋逆,朝臣每隔几天就会参一本,都被章须压下来了,是小慎多疑,看不懂章须给他的机会,他以为章须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再伺机对他下杀手,所以一时糊涂,竟谎称有密报上奏深夜入宫,欲行刺当朝皇帝。饶是这样,章须都没杀他,命他自请辞官,带领家眷远离都城。”
“那淳于谨呢?他也跟着走了?”
“没有,小谨留在军中,论行军打仗,他并没有先辈的将才,却自命不凡,认为是皇族有意打压淳于家才不委他重任。他多次上请领军出征,章须始终只肯让他做副将,他便在朝堂上出言不逊,当着众多朝臣的面说出东方一氏忘恩负义、北陈气数已尽这样的混账话,章须再保不住,只能让他北上归乡。”
沈景之唏嘘:“这是自己作死啊,怨不得人。”
“这些事情说不清楚。”于越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他翻过手臂看了一眼,又将手放入药汤里,“如果不是安成帝步步紧逼,淳于家的担子不会落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再往前推,如果不是□□皇帝慧眼识将,哪有淳于家的几代辉煌。好与坏,成与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原来你们神仙也信这套。”
“神,人,妖,魔,精灵,游魂,只有寿命长短,灵力高低的差别,有些事情,即便是与天地共生的苍无君也是没办法的,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