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77)

作者:蕉下醉梦

“父亲说的颇为复杂,常歌未曾历过朝堂之事,只觉得一知半解。”

常川并未正面解释,而是引了《述志令》中一言:“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2]。蒙恬将军,义胆忠肝,依旧为杀戮过重而忏悔、为恪守大义而自戕。所以,这也不能全怪朝堂之事。南征北战,本就劳民伤财、犯下杀孽,常家将领守义、也感怀所犯杀孽,多有自戕,也实属无奈之举……”

常川抚了常歌的背,轻轻说道:“我多希望,你能活在天下一统的年代,再也无需四处征战。你有三两子女,承欢膝下,颐养天年……”

父亲的话语越飘越远,好似随着天边卷舒的云彩一道离去了。常歌被一汪冰水冲着,万丈悬崖、顺流直下,周身都是透身彻骨的冰凉。

他来到了漆黑的夜,无声飘着鹅毛的雪。

父亲常川带着许许多多还未讲完的道理,垂着头跪在祠堂之中。

是谁赐死的常川?

许多年以来,常歌只是不愿思索、不愿深究。

因为害怕真实的答案,一如冰冷的铁器,能一举刺穿常歌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论语·八佾》

[2]此句出自曹操《述志令》

*求别骂盈姐,小姑娘一个人拉扯滇南不容易,而且以后你们会回来大喊“盈姐好棒棒”的!

☆、燧焰

鹅毛的雪冷了常歌的身子,他好似心中绽开一朵巨大的冰花,自心口开始冷彻骨髓。又好似在寒冷的深渊中越坠越深,霜寒将他冻的蜷缩,冻得指尖都结满了冰棱。

这冰冷如影随形,却无计可施。

一股暖意入了怀抱,未及暖透心房却冻成了冰霜巨石,沉沉地压在常歌的胸口。这压抑感让他透不过气,常歌无望地伸了手,终而在这冰冷的梦中醒来。

原来这冰冷,不是梦。

常歌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身上围着好几层棉被,但这些棉被却全如冰雪一般,更冻得他全身打颤。他的胸口,压着一个铜制怀炉,想来这怀炉,就是方才梦中的冰霜巨石了。常歌四处打量着,分散着自己对于寒冷的注意力。

此屋四面白墙,穿斗式结构。檐上有些淡墨的绘画。果松格子门上雕着生动形象的麒麟,而梁头上细致地刻着蛟龙、彩凤等木雕。屋内家具陈设皆不似汉制,造型显得更为灵动夸张,还杂糅着些西域装饰。

他看的出神,也以此转移自己抑制不住想要想着祝政的心。

一位瘦高身量的人轻推了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新的怀炉。来人正是张知隐。

常歌颇感惊讶,张口问道:“知隐,怎么是你?”

张知隐走至床前,他惯爱将发丝尽数梳起,颇有些“月朗星稀”的意味,今日却少见地乱了些额发,散了些短碎刘海下来。

他阖上了门,回身发现常歌已然醒来,带着一丝惊讶说:“将军,您醒了。”

张知隐几步走至床前,轻声说:“将军,骠下得罪了。”他将常歌怀中已冻成冰坨的怀炉取出,又将手中新换的温热怀炉塞进拥着常歌的被中。

燃着炭火的怀炉,触到常歌之后,未坚持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冷了下来、结满了冰霜。心口的寒冰怀炉惹得常歌生生咳了几声。

张知隐低声叹了口气。

常歌收了收自己的被子,干咳了几声后,接着问道:“知、知隐,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骠下听说将军单骑走滇南,颇为担忧,便跟着一路跟来,入了滇南之后,挨家挨户打听将军的行踪,这才在白水河边一位茶农家中遇到将军。”

常歌点了点头,却闷咳一声:“辛苦你了。”

“我再去为将军取些炭火怀炉。”张知隐见他着实寒冷难耐,颇有些焦虑。

“不、不必。”常歌说,“这怀炉也撑不了多久。实在不必麻烦了。”

常歌对他一笑,故作轻松:“而且,我现下已经摸着了这寒毒的发作规律。我来的路上,一共发作了两次,加上这次是三次,三次发作之间,只是可忍受的寒冷。我方才才发作一次,现下应当能支持一段时间。”

张知隐面色沉闷:“我问过了收留你的这家茶农,家主说,将军身中之毒乃冰魂蛊毒,实在罕见。而且此毒……似是无解。”

常歌怅然:“无解就无解吧。原本这条命,就是醉灵帮我捡回来的。苟活了这么久,还能遇着你们,我也算值了。”

一向沉静面色的张知隐闻言,神色颇为动容。

“将军长戟破风穿云,运兵诡没连环,次次战役身先士卒、将心同心,为人洒脱豪爽,不为浮名。当今世上,狂歌英豪,非将军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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